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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既然沒能與你們向東逃回來,那定是被唐軍切斷了往東的退路,只能往北逃。那出了沙漠再向東便是陰山以北了。」
張弘范為人自信,一旦有了判斷,哪怕概率再低也決定一搏。而愛不花大敗之後,擔心被問罪,失去了當駙馬的資格,也決意隨張弘范去碰碰運氣。
他們領著收攏來的殘兵北上,翻過陰山,到了黑水畔,卻聽說有一小股唐軍正在附近每每襲擊牧民的駐地。
張弘范循著這一小股唐軍的蹤跡追上,發現他們是在包圍一個小小的部落。
他揮師驅退了這支唐軍,竟是在那被解圍的部落當中發現了喬裝打扮、被包圍已久且重傷在身的忽必烈,不由大喜過望。
此事說來是機緣巧合,然而事實上張弘范展示出了百折不撓的意志、不放過任何線索的細緻、以及對忽必烈的赤膽忠心。
他能在戰敗之後逃回來,並重新立下功勞,有偶然的成份,但絕不僅是機緣巧合。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當張弘范護送著忽必烈到汪古部的駐地養傷、忙哥剌連夜趕來探望的當天夜裡,竟有人在忽必烈的湯藥里下了毒。
當時幸而是張弘范小心謹慎,命人先試了湯藥,其實也未想到竟真有人如此大膽。震驚之際,他連忙哥剌也信不過,讓張易帶著還未病癒的忽必烈到安全的地方養傷,自己則留下追查此事。
藉由此契機,張弘范又贏得了忽必烈的信任,重新開始漸漸掌握權力。
到了今日,他已確保能控制住九原城的兵馬了,方才動手捉拿謀逆案的主謀……
「安西王該知道,這場謀逆案中有不少人懷疑是你主使,是末將多方查證,才撇清了你的嫌疑,向陛下擔保你與此事無涉。」張弘范等忙哥剌的情緒稍平緩些了,開口勸說道:「但你如果執意要袒護王妃,只怕情況便不好說了。」
「不是她!」
隨著時間過去,忙哥剌氣勢已經漸漸弱了下來,語氣也從威壓改成了懇求。
「野日罕只是一個女人,她什麼也不懂,她怎麼可能會對父汗下毒?」
張弘范道:「王妃若懂得多了,只怕已成功毒殺……扶大王登位了。」
「張弘范,是你搞錯了。本王警告你,休想踩著本王上位!」
「我沒有想踩著誰立功上位,我查的都是事實真相。」張弘范轉向野日罕,道:「王妃說是嗎?」
「我沒有!」野日罕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張弘范道:「當時燕王真金回到開平城的消息還未傳到九原城,王妃認為,只要陛下不能回來。安西王必定能夠繼承大統,私下裡已經聯絡了兩位兄弟準備擁立安西王。」
野日罕大感恐懼,不停搖頭,但其實說不出什麼辯解的話來,只能不停喃喃道:「我沒有。」
張弘范繼續道:「之前安西王與王妃曾被李瑕俘虜,幸由我軍救回。而在王妃被俘期間,叛國公主朵思蠻曾多次蠱惑王妃,稱陛下守不住中原,許諾若安西王歸降,則李瑕可允王繼續統領漠北。於是,王妃覺得只要陛下駕崩,安西王的選擇就很多了。」
「你怎麼知道的?!」野日罕驚慌失語,連忙道:「不是這樣的。」
「王妃莫再狡辯了,你的兩位兄弟都已經招了。你若真是為安西王好,伏法認罪為宜。」
「伏什麼法?伏誰的法?!」野日罕吼道:「憑什麼要我們蒙古人伏你們的漢法?來人啊!這個漢人反了,殺了他,殺他……」
沒有士卒上前對付張弘范,反而是連忙哥剌的手都在抖。
忙哥剌其實不太相信這件事只會追查到野日罕為止,因此他也想要奮起反抗。
但對忽必烈的恐懼逐漸涌了上來,讓他不知該如何反抗。
舉頭四看,只有絕望。
「安西王,放手吧。」張弘范的目光又移了回來,道:「陛下相信你沒有參與謀逆,陛下說,諸嫡子之中唯有你最像他。」
忙哥剌愣了一下。
很快,野日罕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因為她發現,忙哥剌攬著她的那隻手已經一點點鬆開了。
這一對年幼便被指婚、成親的夫妻,長年都在爭吵、廝打,但彼此多年相伴,誰也說不清他們的感情是好還是不好。
「都別過來。」
忙哥剌又道了一句,但聲音已不像方才那樣有力,神態已不像方才那樣怒氣衝天。
他的氣勢已經完全衰弱下去了。
兩行淚水緩緩從他眼中流下。
野日罕大哭著,被上前的士卒拉出了大帳。
「絞了。」張弘范吩咐道。
沒有避諱,就當著忙哥剌的面,繩索套在了野日罕的脖子上,緊緊地扎住了她的脖子。
野日罕掙扎、慘叫,最後只能從喉嚨里發出痛苦的聲音。
她死死盯著忙哥剌,似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她出身於弘吉剌部,她的家族「生女為皇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絕」,但這阻止不了她像一隻小雞一樣被扭掉脖子的命運。
忙哥剌像根木頭一樣立在那裡看著這一幕,眼中的神彩漸漸消散。
他本以為經歷過被俘的那一番遭遇以後,他的內心已經足夠堅強,沒想到還是在這一刻被轟然擊碎。
「嗒。」
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