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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無奈。」
「對朝廷很失望吧?蒙哥要親征的消息早便遞上去,朝廷卻始終在猜忌蒲帥……往後,蒲帥、你,都不可能再得到朝廷信重。」
「我……確實心灰意冷了。」
「那便是了,你心懷這種無奈、失望,他們能在你身上看到你的困厄、茫然、不自信。」
「……」
「感到要露餡的時候,想想余帥、想想蒲帥,想想這川蜀戰場有多讓人絕望,想想投降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非瑜就不怕我真降了?」
「哦?那你就降了吧。」
「……」
「總歸,你見過他們之後,還是要回來見我。」
「我若真降了,你還能再說服我復歸大宋不成?」
「不能。」李瑕道,「還是那句話,等擊敗了劉黑馬,我再與你細談往後……」
……
城下廝殺依舊,火光與血光之中,蒲帷閉上眼,感受到的只有信任。
李瑕雖沒直說,但他感受得出來,李瑕是完全相信他不會投降的。
時局危在旦夕,前途一片渺茫,他要堅守從小到大那保家衛國的志向時,是需要有什麼東西來支撐一下的。
不用多,只需要一點點的支撐就夠。
蒲帷閉上眼,再次在腦海中看到了他父親屈膝乞活的畫面。
他在想,當時父親若是能得到多一點的信任,是否會有不一樣的選擇?
……
「年輕人呵,熱血未涼。」
孔仙指揮著戰事,偶爾瞥見了身後的蒲帷,心中亦有些感慨。
也許,這年輕人經歷的世情再多些,這次就降了。
孔仙再次想到了姚世安……
之後,他又搖了搖頭。
至少,他自己年歲與蒲元圭相近、經歷與姚世安相同,卻從未想過投降。
這種事誰說得准呢。
誰又能斷言有其父必有其子……
第四百四十二章 陷營
邛崍,固驛。
邛崍自古有「天府南來第一州」之稱,此地飽經滄桑,西晉之後,為僚人、南詔、吐蕃所擾。近年來蒙宋戰亂不息,此地早已是滿目荒涼。
四野並無人家。
北邊的南河靜靜流淌,西面的崇山峻岭如沖天的高牆。
一道官道從西嶺中蜿蜒而來,直抵在南河浮橋邊。
破舊的驛舍周圍建起了許許多多的營帳,麻袋堆積成山。
單輪板車圍在營地之外。
一看便知是宋軍糧草堆積之處。
守營的宋軍立在那,似因太過疲憊懶得走動。
突然,一聲大吼打破了這夜的寧靜。
「敵襲!」
號角聲兀地響起,劉黑馬的蒙軍不再悄然潛行,毫不猶豫發起了衝鋒。
馬匹提速很快,噠噠的馬蹄聲響動起來,漸漸勢如奔雷。
箭如雨下,之後,一道黑色的洪流,猛然撞進營帳之中。
「點火!殺!」
火勢起得很快,一點就著,火龍竄起、翻滾,貪婪吞噬著麻袋、帳篷,燒紅了半邊天。
夜幕被驅散,眼前大亮。
……
名叫「札拉嘎夫」的蒙卒驅馬踏進了營地。
他是紐璘麾下,在紐璘大敗時僥倖逃出了宋軍的殺陣,因對地勢熟悉,今夜奉命為劉黑馬作嚮導。
他左手拋出火把,右手的彎刀一揮,砍翻一個驚慌失措地從帳篷里衝出的宋兵。
「額秀特……」
札拉嘎夫仿佛聽到了句熟悉的罵聲。
他愣了一下,轉頭四看,見宋軍的反抗並不激烈。
在火光中奔走的宋兵全都沒拿兵器,沒穿盔甲,只在那慌亂奔走。
札拉嘎夫低頭看去,只見到那被自己砍倒的宋兵屍體還躺在地上,穿的是宋軍的裡衣不假,但額上的頭髮被剃了一半,分明像個蒙人。
「額秀特!」
札拉嘎夫大罵一聲,撥馬便向劉黑馬所在處趕去。
此時,營寨里已響起許許多多蒙語、漢語的大喊聲。
「我們是都元帥紐璘麾下的勇士……被俘虜的勇士……」
札拉嘎夫大怒,暗道這些該死的傢伙,竟被俘虜了這麼多。
哪怕不能隨都帥元戰死,就不能像自己一樣及早突圍而出嗎?!
鳴金聲突然響起。
不需要札拉嘎夫再去報信,劉黑馬已發覺了不對,下令撤軍了。
「走!」
札拉嘎夫一夾馬腹,卻是被後面衝上來的騎兵撞了一下,他退了兩步……
突然。
「呼……」
山風吹來,傳來了低沉卻嚇人的聲音,遠處天光一亮。
天亮了?
札拉嘎夫眯著眼,向東眺望。
他揉了揉眼,又轉向南邊……
「是火!是火!」
「轟!」
不僅是四面的山野有大火熊熊燃燒,宋軍營寨中突然炸出巨響,火勢沖天。
那是一堆燃燒的麻袋突然炸開。
「轟!」
火龍一怒,直衝雲霄。
札拉嘎夫嚇呆了。
他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火柱,十餘丈的高度,聲勢駭人。
「別燒了!不是糧草!不是糧草……」
來不及了,宋軍那所謂的「糧草」已接二連三的轟然燃燒,火勢襲卷向地面,點燃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