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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燕京。

    此地先秦時是燕都,漢唐時是幽州。

    遼時為幽都府,改析津府;金國貞元元年,完顏亮正式建都於燕京,又稱中都……

    大宋?

    燕京人從來就沒見過趙宋,只知道是向大金國稱臣納貢的一個藩邦。

    童貫曾贖買燕京;徽、欽二宗被俘虜而來——這便是此間百姓唯二所知的趙宋軼事。

    當今之中原,士民仰望者,唯有忽必烈一人。

    ……

    清晨,大典開始。

    宣讀詔書的聲音響起。

    「己未年十一月十一日,欽奉詔旨,朕惟祖宗肇造區宇,奄有四方……」

    王鄂站在漢官前列。

    他是忽必烈新任命的翰林學士承旨,這份詔書,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此時聽得一個「朕」字,他不由紅了眼眶。

    這是恢復漢制之事邁出了最堅實的一步。

    自金亡以來,多少漢人替大夫不忘濟世之心,苦心經營,不知付出了多大心血。  

    若非中原人,恐怕永遠不能體會這種心情。

    二十五年亡國淪喪之痛,蹂躪於蠻族鐵蹄之下。

    衣冠不存、禮儀喪盡。

    終於有了一個皇帝。

    不是大汗,是他們自己的皇帝!

    此中區別極大。

    「咸謂國家之大統不可久曠,神人之重寄不可暫虛。今日太祖嫡孫之中、先皇母弟之列,以賢以長,止予一人。雖在征伐之間,每存仁愛之念。博施濟眾,實可為天下主……」

    王鄂聽著聽著,老淚縱橫。

    他稍仰了仰頭,但眼中淚水猶源源不斷流到下巴,浸濕了他花白的鬍子。

    ……

    王鄂時年已七十歲了,是金哀宗正大元年甲申科進士及第,狀元。

    金亡時,他正任蔡州汝陽令,被蒙軍俘虜。

    張柔久聞他的名氣,將他救出,一直安置在保州。

    直到十五年前,忽必烈開始接觸漢人士大夫,邀王鄂到哈拉和林講讀《孝經》、《書》、《易》,以及講解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  

    那年蒙古大汗還是窩闊台。

    當時的忽必烈還不到三十歲,連封地也無,其父親拖雷死的不明不白,母親被迫改嫁,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蒙古宗室。

    王鄂記得很清楚,每次講治國之道都會講到半夜,某夜,忽必烈說了一句話——

    「先生所言,我今日雖不能施行,安知來日沒有機會?」

    當通譯將這句話翻譯過來,王鄂便愣了。

    他知道,成吉思汗讓子孫們發誓,汗位只能在窩闊台一系。

    但他也從此決意追隨忽必烈,復興漢制。

    後來,窩闊台汗死,正是忽必烈提出,蒙哥是窩闊台汗繼子,有資格登汗位。

    之後忽必烈總領漠南,也真的行漢法,改革弊政,減賦稅、差役,勸農桑,興學堂……

    十五年,一路走來,中原牧馬之地在今日重歸漢制王朝。

    如何不教人唏噓?

    ……

    「自惟寡味,屬時多艱,若涉淵水,罔知攸濟。愛當臨御之始,宜新弘遠之規,祖述變通,正在今日……」

    此時,「祖述變通」四字入耳,王鄂身子一顫。  

    「吾皇……吾皇……」

    他沒忍住,高呼了一聲,哭倒在地。

    劉秉忠、張文謙、姚樞等人連忙過來扶住他。

    一雙雙手握在一起,眾人對視著,個個雙目通紅。

    今日他們不想談這道登基詔書是為了應對怎樣的形勢、不想談阿里不哥。

    只有情懷、志向。

    他們這些金蓮川幕府舊臣一直有同一個志向,才為此全心匡助同一個雄主。

    經久淪喪之苦,才能扶手相持、齊心協力……

    ……

    與此同時,臨安,宮城。

    趙禥已登基為帝,依例,每夜臨幸之妃子須到合門謝恩,由主管宦官記錄受幸日期。

    這是先帝發喪的第四日,小宦官們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合門處閒聊。

    「關大官叫咱們來做什麼?」

    「不知啊,國喪未過,官家初立,還能有嬪妃來謝恩不成?官家都還未大婚……」

    說話的宦官忽然停下話頭,愣愣看著前方。

    只見一群嬪妾正向這邊走來,一眼望去,竟有三十餘人之多。  

    「這都是……都是來謝恩的?」

    「不會吧?」

    「但,但好像真是的……」

    很快,消息已傳到程元鳳耳中。

    這位大宋宰執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胡鬧!國喪未過,誰允許官家如此?!」

    「右相息怒,官家一定要這樣,賈相只好安排……」

    程元鳳二話不說,起身便要入宮。

    「恩相不可!此必為賈似道之計……」

    程元鳳豈不知賈似道便是故意將消息放給他的?

    但他只能去勸諫。

    賈似道背的是佞臣之名,可以肆無忌憚。

    他程元鳳不同,他更多的權柄是來自於朝堂上的聲望,而非聖眷。

    今日官家荒淫之舉,有違禮教至此地步,他若不加教導,朝臣只會當他怕了。

    聲望一毀,往後這右相也不必當。

    無非是,國勢一定,新一輪的黨爭再次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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