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8頁
先是談了「平水法」,即關於漢中築壩蓄水之後,如何解決災年與澇年蓄水量的方法。
之後又說了如何改動吳潛當年的「義船法」,換為在隴西養馬,既能不強制徵調馬戶,又杜絕貪官污吏貪污剋扣之隱患。
李墉聽得連連點頭,提筆記下,感慨吳潛治國之能,始終執弟子之禮。
「多謝吳公指點,天色也晚了,不如先用飯吧?」
「不急,不急。」吳潛擺手,大笑道:「這幾日已談了政務,與老夫聊聊非瑜是如何拿下隴西的,如何?老夫耐著性子等了許久矣。」
李墉笑,眼中有些引以為傲之色,很快又化作求教之意。
他很清楚,吳潛雖是文官,不能親自領兵,卻是當世極了得的軍略大家。
當年,端平入洛失敗之後,吳潛提出要防備蒙軍反撲,對天下形勢作了準確判斷。
也正是他上疏提議合併京湖戰區,由孟珙統一部署,並提出川蜀的重要性。
之後,孟珙也提出三層藩籬防禦川蜀之策,並在京湖戰事結束之後支援川蜀。
能在臨安聽到的隻言片語中敏銳分析出各地戰況,並提出妥當的對策。只論軍略,放眼當今天下,誰人比起吳潛,都算是嫩的。
這些年,也就是先帝不肯用吳潛而已。
「當與吳公細述一遍……大郎,你去將飯菜端進來。」
李昭成遂起身出了書房。
待他提了食盒進來,李墉差不多已與吳潛細說了隴西一戰。
「……」
「原來如此。」
吳潛撫須大笑良久,提壺長飲了一口,這才平復心緒,道:「非瑜用了諸葛丞相兩次伐魏之計啊,不過是先揚言出子午谷,再伏擊大將張郃,最後再兵出祁山道。」
「是。」
「到了鞏昌,用的是劉整十二驍勇破信陽的辦法,擒其城守也?」
「正是如此。」李墉道:「非瑜作計劃時,廢稿正是吳公所言這些戰例。」
「好,好,大道至簡,運用之妙,存乎於心。」
李墉傾了傾身子,為吳潛斟酒,問道:「公以為,若是敵手,可能破局?」
「難,祁山道殲四萬大軍,攻守之勢已完全扭轉。接下來,非瑜便是以勢壓人,敵手若反攻隴西,必敗。若不反功,非瑜將收納隴西兵勢,好!好!」
李墉亦笑,又為吳潛斟酒。
「幾條蜀道,可遣兵守了?」
「自是守了。」
吳潛點點頭,執箸夾菜,目光中始終泛著沉思之色。
一塊鐵鍋炒肉送到嘴邊,他卻是停了下來。
李昭成低聲道:「這肉炒得有些老了。」
「老。」吳潛喃喃道:「蒙古人打戰,最講究的……該是一個『繞』字。」
「何解?」
「鐵木真死時,留下滅金之策,稱金兵在潼關,難以遽破。若假道於我大宋,則下兵唐、鄧,直搗汴京……迂迴了三千餘里。」
吳潛語氣帶著沉思,又喃喃道:「當年我之所以提出『蓋上流存則國存,上流破則國破』,正是基於蒙人作戰之習慣,彼胡虜自打獵中學會的斡腹之謀。
蒙軍南下初期,先攻江淮,後攻京湖,皆不利,遂迂迴包抄轉而攻川蜀;攻蜀不利,更是大迂迴繞道數萬里,先取大理。縱觀古往今來之戰事,論『繞』字,無人可出蒙虜其右……」
李墉聽到這裡,皺眉沉吟,問道:「公欲言,蒙軍迂迴京湖而攻漢中?」
他想了想,又問道:「不會吧?」
吳潛放下筷子,擺手道:「守垣莫急,容老夫細思……漢中有守軍幾何?」
「三千餘人。」李墉道:「而各州縣猶有駐軍,又有金牛、米倉、荔枝道駐軍,三日至十日內皆可至。」
「那此計太險,蒙軍不宜用,除非有速破漢中城之法。」
「公既有此慮,當加派沿途探馬。」
吳潛點點頭,閉目思量,又問道:「祁山道俘虜了多少敵兵,安置於何處?」
「一部分猶在祁山道修繕道路,一部分搬運軍需,還有一部分在河山堰修壩……」
……
鳳翔府。
探馬奔回,揚起灰煙。
「報!稟宣撫、稟都元帥,業已探到秦州之敵增兵數千人,隨後由秦州向南,沿木門道而下……」
聽過回稟,劉黑馬皺了皺眉,沉吟道:「李瑕這是回漢中了?」
「不。」廉希憲道:「他若這般回防漢中,相當於不要隴西,佯兵之計,引我等前去攻秦州,不可中計。」
「廉公確定?」
廉希憲竟是搖了搖頭。
「不必去猜,此為明謀,擺出秦州有伏兵的樣子。無論如何,我皆不敢冒險去攻,一敗,關中便要丟,而他也不敢出來平原作戰,那就他打他的,我們打我們的……」
說著,他與劉黑馬對視一眼,異口同時道:「攻大散關。」
……
六月二十三日。
劉元禮策馬狂奔,腦子裡規劃著名此次攻漢中的計劃。
先看漢中城是否完全空虛,若有機可乘,一舉拿下漢中,則大事已定。
而哪怕漢中猶有守軍,在城外平野,短時間內依舊不可能有任何能抗衡他五千騎兵的兵力,足夠他繼續完成奇襲。
他被俘虜時,曾在河山堰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勞力,知道那裡還剩下了四千餘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