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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瓊眼中帶著思量,看著面前的高長壽、白弄川。
白弄川是從宋境回來的,已將所見所聞以及李瑕的回覆都說了。
高瓊聽了之後思量了一會,重新確認了他關心的問題。
「兀良合台真是這位宋朝的李縣尉擊殺的?」
白弄川道:「依小人所見,該是真的。」
「李瑕李非瑜。」高瓊低聲念叨了一遍,又問道:「他會來統矢城見我?」
「說是與少主談打通走私商道一事,想必再有月余便能到。」
「他交代慕儒的那句話,你再說一遍。」
「是。」白弄川道:「李縣尉說,能擊殺兀良合台,是因敘州軍大敗蒙軍主力;因長寧軍牽制蒙軍餘部;因宋軍有火器、船隻、弓弩等等軍備;因大宋百姓熱忱抗蒙……此種種,皆大宋之國力。
總之,他自稱是倚借大宋國力、才僥倖撿了兀良合台首級。反觀大理,國滅、君降,無任何國力可為倚仗,少主與岳侯若舉事,獨木難支,必敗。萬不可輕舉妄動。」
高瓊點點頭,深以為然。
他看向高長壽,嘆道:「看來,你這位朋友與我看法相同。占領大理城、殺段興智……靠這抗蒙是做不成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積蓄實力。」
「我不認同。」高長壽搖了搖頭,道:「當趁百姓還有熱血,號召群雄,儘快推翻段氏、驅除蒙韃。」
高瓊道:「你要我再次聯絡三十七部舉事,能敵得過蒙軍嗎?當年父親以舉國之力抗蒙尚且大敗,何況如今?」
「阿術率軍東進交趾、大理國內民怨沸騰,為何不敢一試?」
「數萬人、數十萬人之性命,不是拿來試的!」
高瓊叱了一聲,又道:「此次並非只有我勸你,李瑕信上也說不可草率舉事,義軍若無甲、無馬、無糧,未經訓練,輕舉復國大旗,平白葬送性命而已。」
高長壽皺著眉,有些焦慮。
高瓊又道:「我知你心急,萬幸你未瞞我,而肯將李瑕這意見坦誠告我,且耐心再等等,如其所言,打通走私商道、積糧治兵……謀大事不可急在一時。」
高長壽心情不太好,卻還是點點頭,道:「你是高氏之主,你不肯號召人馬舉事,我能奈何?依你便是。」
「且準備收購馬匹,與李瑕交易吧。」高瓊苦笑道,「磨刀不誤砍柴功。」
「嗯,走了。」
高長壽帶著白弄川離開,高瓊臉上的苦笑漸漸褪了笑,只剩苦色。
他從屜中拿出一封書信,再次看了起來。
信是一個當年追隨高泰祥抗蒙的彝族首領所寫,說是當初黑初山一敗之後,他僥倖未死,遁入寺廟,取法號「舍利僧」,以佛之名義號召百姓,欲趁兀良合台已死、阿術東征交趾之際舉事,邀高瓊共襄大業,願奉他為義軍之主。
……
世事有時很奇怪。高長壽一心舉事,得到了李瑕勸他緩緩圖之的信;高瓊不願起兵,得到的卻是舍利僧這封共襄大業的信。
高瓊已寫了一封回信,但數日以來,並未收到舍利僧的回信。
對此他深感憂慮。
今日見過高長壽之後,他心裡已更傾向於李瑕的提議……先打開走私商道,以馬匹換取宋境來的茶、絲稠、瓷器、鹽等物,販給大理權貴或運往吐蕃、天竺,賺取錢財,籌積糧草,冶煉武器、盔甲。
之後,可謀取川滇交界之處為據點,築山城、練精兵,等待宋蒙之戰出現轉機。
至少要等宋軍奪取川西、中斷蒙古與大理的通信;同時川滇可互為倚仗、相互支援。如此,才是真正的良機。
如李瑕所言「倚大宋之國力」,徐圖進取。
在他看來,貿然舉旗只會將許許多多尚存膽氣卻又手無寸鐵的百姓、山民、信徒送到段興智的屠刀之下而已……
高瓊鋪開紙墨,提筆打算再給舍利僧寫封信,忽聽到敲門聲響起。
進來的是高瓊的族弟,名叫「高均錦」。
「大哥。」
高均錦進屋之後,先是關上門,這才遞了一封信在高瓊手上,低聲道:「從善闡城來的信……這次,不是秘信。」
高瓊搖了搖頭,心知「不是秘信」意味著舍利僧已起兵了。
他打開信封,掃視了一眼,愁苦之色愈濃。
「半月內,十萬義軍即至統矢城,介時請少主開城。」
……
善闡城。
善闡既後世的昆明,南詔國時始建「拓東城」,大理國時稱「善闡城」。
此地為大理陪都,滇中重鎮,商工繁華……
三月初一,城頭的大蒙古國旗幟倒下,起義軍已攻下了善闡城。
一名黃袍僧人站在城頭,雙手合什,為戰死的義軍士卒超度。
因他的舉動,還在為勝利而歡呼的義軍們神色也漸漸肅穆起來。
良久,僧人超度完畢,開口說起來。
「曉諭善闡城眾,義軍奉阿嵯耶觀音之命,抗蒙韃暴政舉事,普渡眾生,入城後不搶、不殺,百姓毋要驚慌……」
自有人將他的話語傳開去。
「不搶一物、不殺一人!阿嵯耶觀音普渡眾生……」
善闡城中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舍利佛……救苦救難捨利佛!」
「追隨舍利佛抗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