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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察黃河自然是非常辛苦,走不多時,隊伍中的韓承緒與楊果便停了一下,由人護送著回龍馬負圖寺。
「老了,無用了啊。」韓承緒感慨不已。
楊果笑道:「想想便知。陛下不僅年輕力壯,還每日健體,你如何能跟上他的腳步?」
「是啊,跟不上陛下的腳步了啊。」韓承緒也笑。
「我可沒有這一語雙關之意。」楊果連忙擺手,道:「你本就說了,天下平定便致仕,何必還要跟到孟津渡來?」
「不放心啊。」
韓承緒捶了捶腿,抬頭看向寺院中的碑石,喃喃道:「才平定天下,陛下便執意要修黃河,讓人不放心啊。」
楊果道:「老了便太操心。」
「秦併吞戰國,一統海內,當事時六國人心尚未完全安定,便北築長城、南收兩越,故二世而亡,使漢繼秦業。隋撥亂反正,削平天下,而後修運河、建東都、征高句麗,再使二世而亡,使唐繼隋業。老夫便在想,有時做得太多了,反倒不如做得少些。」
「那是你的想法。」楊果道,「陛下有陛下的想法,他不是始皇帝,更不是隋煬。他還年輕,他的志向更不是我們這些老朽能明了的……秦皇漢武,略輸文采。」
韓承緒默然良久。
最後,他想了想,道:「明日,老夫便歸商丘去。」
「咦?」
楊果反問道:「郭若思才到,視察水利猶有數日,結果未出,具體花費須幾何、人力須幾何尚不可知。你便要走了?」
「從開封跟到洛陽,從洛陽跟到孟津渡。之後陛下回了長安還有許多朝議,開了春又要北巡、南巡。樁樁件件,哪件老夫能放心?哪一處不想跟著?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總該有處地方讓老夫停下,回商丘去,漂泊了一輩子,得回去啊。」
楊果道:「你若能再跟陛下十餘年,待休養生息,許還能跟到北伐哈拉和林的一日。」
「老匹夫,你跟去吧。」
「我到了長安,再從長安回山西。」楊果得意地笑了笑,又問道:「你不再回長安,見見李老真人?」
韓承緒搖了搖頭,道:「若是有哪位故人過得不好倒可來商丘見我。猶在逍遙快活的,何必我邁著老腿去見?」
楊果大樂,其後唏噓道:「如此說來,往後我也見不到你嘍。」
……
終南山。
李昭成一路找到天池邊,終於看到一位老道正盤腿坐在池邊,腳邊還放著一卷書。
他遂整理了衣容上前,喚道:「父親。」
李墉睜開眼,道:「你難得來了,正有樁趣事。今晨我與劉娘賞花,遇到一個道士,問我既是出家人為何娶妻,我說我不是全真教。他便問我,既不是全真教,為何在終南山修行……你猜我如何答的?」
「父親莫非是亮出身份了?」
「非也。」李墉笑道:「我答他,連天下都一統了,南邊的道士還不能在北面的山上修行嗎?」
李昭成勉強笑了一下,實不明白這算什麼有趣。
「天下一統了啊。」李墉感慨道:「當年瑕兒才出生,光溜溜的,不過這麼一點大。如今卻已是一統天下的皇帝,不可想,不可想。」
「是,孩兒當年與他彈石子時,也未曾想過這一日。」李昭成說過,稍嚴肅了些,道:「陛下已傳旨回來,年前便會歸長安,父親是否下山?」
「不了,在山上更自在。」李墉擺了擺手,道:「如今這身份,到長安反而拘得慌。」
「那孩兒上山來與父親過節,到時做幾道素菜,如何?」
「我過幾日要閉關清修。」
李昭成一愣。
李墉神秘笑了笑,道:「江南既平,為父想回秀州一趟,哦,你莫讓人知曉。」
李昭成優柔寡斷的性子又顯出來,撓了撓頭,道:「孩兒想送父親一道去,只是……」
「不必送,為父已與張十二郎約好了一併去。你有何事為難?」
「陛下歸朝後便要封賞功臣,孩兒雖毫無寸功,唯仗著陛下親緣,群臣皆為我請王爵,實受之有愧。」
「唐淮安郡王李神通,每逢戰事皆敗,因響應唐高祖起兵,猶不失王爵,配享廟庭,你莫做得比李神通差了便是。」李墉道,「不該受的不受,該受的便安心受了,我死之後,他若追贈我一個皇帝位,我也受了。」
「父親!」
「好吧,三清尊者在上,百無禁忌。」
李昭成嘆息一聲,道:「陛下傳信回來了,稱欲封我為帶方郡王,並任我為山東宣慰使,兼管船政事……但,孩兒不太明白。」
「帶方?」李墉捻須思忖了一會,道,「你是陛下唯一的兄弟,凡需你出面的,都是要讓官員們意識到陛下重視此事。」
「孩兒明白了。孩兒雖能力不顯,必會完全陛下託付。」
「早點下山吧。」李墉抬頭看了看天色,道:「為父該下棋了。」
……
這天夜裡,孫德彧用手指捏起一塊雞肉丟進嘴裡吃了,讚不絕口。
「等陛下回來,封了你王爵,也不知我還能不能吃到這樣的珍饈?」
李昭成懶得理他,道:「你師兄呢?怎麼還不來?」
「你不知道?啊,也是,終南山確實太遠了,也不知我以前如何受得了那等清苦。」孫德彧道:「他昨夜忽然接到調令,今早便往涼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