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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拍了拍陸秀夫的肩。
「起來。」
「節帥,我……我只是……我確實感到喪氣。」
「沒不允你喪氣,但調整這麼久,足夠了。起來,別讓我說第三遍。」
陸秀夫一愣,站起身。
李瑕看了他的表情一會,道:「想做人力不可為之事,就別把自己當人,灰心、失望、喪氣都給我拋出去,這種破情緒是泥潭,只會讓你越陷越深。」
陸秀夫深吸一口氣。
對他眼下的心境而言,李瑕實在是有些嚴酷。
李瑕也在看著陸秀夫,只看對方受不受得這份嚴厲。
終於,陸秀夫問道:「接下來,我們……強攻關中嗎?」
「好……這是在誇你。」李瑕道:「若不能先在山地中殲滅敵方主力,步卒殺入關中平原上幾乎沒有勝算。當然,隴西之戰,汪家傷亡的情況眼下還不清楚,等打探清楚再作決定。」
「是。那現在派出探馬……」
「不,再等等。」李瑕依舊鎮定,道:「等等看汪……」
「大帥。」
摟虎半俯著身子,快步趕來。
李瑕只看他這動作,眼神就變了。
他摁住陸秀夫的肩,蹲下身,這才問道:「來了?」
「來了!」摟虎很激動。
「多少人?」
「還不知,先頭是兩個千人隊的先鋒。」
「傳令下去,所有人噤聲,把餅都掛脖子上,動作快……我到山頂去看看。」
「大帥,給,望筒……」
……
一桿「汪」字大旗徐徐出現在山道上。
汪良臣策馬而行,正閉著眼在馬背上小憩。
他剛剛擊敗了六盤山的蒙古精銳,威震北地,舉止投足間不免帶著些傲然之態。
這並非刻意的傲,而是一場大勝賦予他的威嚴。
心頭想了很多。
以往,汪家並不算得陛下信任,二兄是蒙哥汗之愛將。
算是一戰奠定了汪家在新朝的地位。
這是實利。
實利有了,才會想要美名……也有。
在臨洮破敵,倒讓人時常想到家鄉附近時常傳唱的那首歌謠。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哥舒翰是安西人,西突厥人;汪家祖上是沙陀人。
相同的是,都為中原王朝平定了胡寇。
可謂是一朝揚名。
平生若還有甚恥辱,便是失了漢中一事了。
旁人或許都忘了,漢中是在汪良臣手上丟的,唯獨他自己忘不掉。
當時蒙哥汗死,李瑕牽制蒙古主力於利州,張珏突襲漢中……之後,他恥辱地退回了隴西。
如今一戰克敵,合該是雪洗恥辱之時!
直搗漢中,殺李瑕以祭二哥,立不世之功業……
……
「看旗號……是汪家?」
陸秀夫正趴在山頂,放下手中的望筒,湊在李瑕耳邊,壓著聲音問道。
「嗯。」
「為何會是汪家?」
李瑕沒有回答,他趴在那,通過望筒已看到了一面旗幟。
「汪良臣。」
再回想著林子的情報,已能回溯出事情的大概脈絡。
汪清臣領五千騎兵從渭河河谷支援長安城,被堵截了道路,於是回報汪良臣。
汪良臣推算出漢中兵力不足,提兵入祁山道奇襲。
誘敵這件事,很難把握一個火候。
比如,李瑕若給劉黑馬一個必須走祁山道打漢中的理由,吃過虧了的劉黑馬也許會在心裡犯嘀咕。
而有時,恰恰是沒有一個必須的理由,對方才覺得這是突然發現的機會。
因此,李瑕把所有的障眼法都給劉家看,從不去聯絡汪家。於是在汪良臣眼裡,反而會自以為是「旁觀者清」,才能果斷出擊。
這亦是賭。
人心難以把握,但人心總是有特點。
不是每個人都貪婪,但世上總有貪婪之人。
哪怕劉黑馬、汪良臣不貪漢中,汪忠臣、汪直臣、汪翰臣、汪佐臣、汪清臣……賭的就是總有人來。
「節帥……」
「別再說話了,你是後勤官,避遠點。」
「是。」
已不敢舉令旗,李瑕小心翼翼抬手招過傳令兵。
「傳令下去,放敵人前鋒過去。」
「是。」
「高年豐,準備吹哨子。」
「是。」
高年豐連忙把口哨放下來,小心擦了擦手上的汗,生怕不小心給吹響了。
李瑕再次拿起望筒,望向峽谷遠處山道。
這一看,竟又是許久許久。
「到底來了多少人……」
第六百三十章 祁山道
大崖山。
幾個蒙古漢軍探馬登高望遠,環目看去,山川無異動,唯有山下道路上的兵馬如流水一般過去。
這地方當然不會有伏兵,他們上來之前就知道。無非是看幾眼,就下了山。
望遠處,摟虎收起望筒,從樹叢間出來,到山陰處,撥開樹木。
一個藏兵窖顯出來,一列列帶著草帽的宋軍士卒無聲地鑽出來,自覺地回到埋伏點趴好。
摟虎四下又看了看,領人縮進灌木叢中,掀開樹枝,露出裡面的一門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