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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遠了,給人一種異國他鄉之感。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到這個貌似荒涼的地方來?為何不能留在關中、漢中富饒之地?
因為楊奔心裡很清楚,這裡絕非什麼異國他鄉。
這裡在秦時就是隴西郡,漢時置城……只是丟得太久了。
所以要奪回來。
他想效仿霍去病,想名垂千古,想要後人提及他的名字就交口稱讚。
那奪回金城郡就是第一步。
……
進了城,安置好了兵馬,楊奔馬上又向州署趕去,默默跟在李瑕身後。
州署很破,到處都是馬糞。
李瑕正站在衙門前,看著大柱上的楹聯。
漆已經掉光了,還沾著馬糞,字跡倒是勉強能看清。
「雲雷天塹,金湯地險,名藩自古皋蘭。」
「營屯繡錯,山形米聚,襟喉百二秦關。」
入城這一路能看到的漢字不多,不像別的城池鋪面上都是有漢字的。蘭州實在有些蕭條,李瑕不免駐足對著這幅楹聯多看了一會。
李曾伯大步迎出來,抱拳見禮,之後指了指楹聯,道:「這是金國修建的衙署,也是金國官員題的楹聯。」
李瑕點了點頭,道:「說盡了蘭州的山河之險,有些氣勢。」
李曾伯嘆息一聲,道:「出自詞作,『招取英靈毅魄,長繞賀蘭山』,這金人寫詞也有些豪邁雄渾的氣概。」
「因為都是漢人,押的是一樣的韻,用的是一樣的典。」
說著,他們往堂內走去。
這衙署也就沒什麼別的好看了,既看不到文牘,也沒見有什麼書籍,一看就是許多年沒有官員坐鎮蘭州治理了。
大堂的地上只有早已乾涸的黑褐色血跡。
「越往西,越是胡化了啊。」
「蒙古之前並沒有怎麼治理河湟,只當作牧馬之地,以及色目商旅往來的商埠。」
由此可以看出一點,蘭州這一帶差不多可以算是一個分界線。
或者說鞏昌汪家是一個緩衝,東南屬於忽必烈經略之地,行漢制、用漢法,勉勉強強算有些封建王朝的樣子。
而河湟、西涼這一帶,便屬於闊端的兀魯思。
兀魯思便是封地,是窩闊台實封給闊端的地盤,不是只收些五戶絲,而是實封。
闊端不僅被稱為西涼王,也是庫滕汗。
他如果沒有早死,可以預見的是河西走廊這片土地或許會分裂成另一個汗國。
大漢建河西五郡以來的文明會被銷毀,這裡將沒有文明,沒有秩序。
唯一的秩序就是驅奴制,蒙古貴族擁有無數驅口……
還好闊端死了。
也該死。
但邁進這個西涼王、庫滕汗的兀魯思之地,看著一片殘破景象,李瑕還是打心眼裡對其人感到憎惡。
「蘭州很糟糕啊。」李曾伯感慨了一句,「與關中大不相同。」
「忽必烈也是剛得到西夏舊地,剛剛開始經營……」
話到這裡,李瑕不得不承認忽必烈與蒙古舊貴族之間的不同。
忽必烈行漢法自有其必要性。蒙古人那一套野蠻、粗糙的舊制是行不通的,必定走向分崩離析。若不行漢化,也征服不了中原。
「西域諸王是在阿里不哥逃離哈拉和林之後才轉而支持忽必烈的。我們再往西打,面對的會是闊端留下的勢力,而忽必烈也才剛剛開始掌控他們……」
「剛開始掌控,阿術還死了。」李曾伯撫須道。
隨著這句話,他們鋪開地圖,與將領們圍著地圖而站,開始商議攻取涼州之事。
「闊端有五子,長子名『滅里吉歹』,繼承西涼王之位,坐鎮於涼州;次子名『蒙哥都』,曾隨忽必烈征大理,如今代替被我們處死的那帖必烈坐鎮於興慶府;三子名『只必帖木兒』,封為永昌王,坐鎮於永昌;五子名『曲列魯』,分封於甘州……」
……
「有紙筆嗎?」
軍議之後,回到營中,宋禾向楊奔這般問了一句。
楊奔去找了一會,將紙筆遞給宋禾,便見他在紙上把闊端還剩下的四個兒子的名字仔仔細細地寫下。
「寫這個做什麼?」
「要殺的人。」宋禾吹了吹沒幹的墨水,應道。
楊奔感受到了那股子冷冽的殺意。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道:「郡王與李老元帥自有戰略,豈是你想殺誰就殺誰的。」
宋禾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把紙收進懷裡,往外走去。
楊奔跟上,跟著走了一段,終於聽到宋禾開口說起來。
「我出生在嘉定府,雖比不了你將門世家,家裡也算人丁興旺。我五歲那年,蒙軍到了嘉定府,屠戮一空,我隨難民逃到蜀南……」
宋禾說得很平淡,事情已過了二十七年,且當時他還很小,根本記不得許多細節。
他平素話很少,此時也不多,心裡很多想說的,最後又懶得再說,就化成了一句。
「闊端屠我全家,那現在有了機會,我也要屠他全家。」
楊奔覺得宋禾實在是沒什麼氣勢,聲音也不大,語氣也不狠。
但態度堅定,讓人覺得他一定會做到。
楊奔停下腳步,向駐地回望了一眼,道:「你說軍中多少人像這樣想的?」
「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