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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圖上的丹江口的下游之處,手指劃了一個圈,房言楷又點了點潼關等幾處防線,道:「一旦蒙元得知陛下被包圍在此,必聞風而動,瓜分戰果。」
「房卿認為呂家兄弟會透露消息?」
「當他們沒有信心擊敗陛下,必引蒙元為援。」房言楷捻著長須,又道:「臣不妨設身處地從趙宋朝廷推測當前局勢……」
「也好。」
「陛下出身帝胄,戰功卓著,復興大唐,早晚必將取趙宋而代之。於宋廷而言,陛下是心腹大患,不可不除。至於蒙元於宋廷而言,不過胡虜而已,胡虜難以統治中原,最多如遼、金一般割據一方……」
李瑕微微嘆息了一口氣。
他知道元朝會滅宋、統一天下。
但當世也只有他一個人會這麼想。
這是一個他非常容易忽略的認知差。
很多時候,李瑕會無意識地以為哪個宋人會站在自己這邊,以為他們能意識到忽必烈的威脅。
但不是。
最可怕的就是這種帶著現代人的意識去想當然地認為古人什麼怎麼想,非常危險。
李瑕一直提醒自己這很危險,但他有時還是會忘了。
這次,他想用最快的速度打垮宋廷的鬥志,讓宋廷求和、承認他的帝號、給出好處……他考慮這些的時候,是考慮到了宋、元之間相互牽制的關係。
但,可能考慮得有所偏差。
房言楷的提醒確實有道理。
「陛下萬不可低估宋、元聯合出兵的可能性。有些戰術,在臣看來還是冒險了。」
「……」
戰船就這樣緩緩行駛在漢江上。
親征的李瑕仿佛比以前惜命了許多,雖說是順江而下,卻根本沒打出順江而下的速度優勢。
到了八月十三日,唐軍都還未抵達丹江口的戰場。
似乎想過了中秋節再開戰……
……
「陛下不會是想在中秋夜偷襲宋軍大營吧?」
最前方的一艘戰船上,張順觀望著前方的江水,向張貴低聲問了一句。
兄弟二人是這一戰的先鋒將領,雖都是身材矮小,只披著輕便的皮甲,但站在搖晃的甲板上就如釘住一般。
「中秋夜偷襲?」張貴反問道:「大哥一說我才知原來還有這樣的辦法。」
「太容易被敵方猜中了。」
下一刻,有軍令官趕上來,將一封密令遞在張順手裡。
張順快步趕到一邊,打開軍令一看,臉色一訝。
他認為這麼打是不妥的,卻是二話不說,大聲喝道:「末將領命!必定破敵!」
……
「中秋偷襲,呂文煥想必很容易猜到吧?」
「是啊,他們看我以前喜歡偷襲,會覺得很容易猜中我的心思。」
下達了軍令之後,李瑕與房言楷談及這一場交鋒戰,都顯得非常平靜。
房言楷撫須道:「那隻看呂文煥會不會故意敗上一場、吸引陛下深入了?」
「嗯,他貪不貪心,上不上鉤,從這第一戰就能看出來……」
第九百九十六章 起居注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丹江口上游六十餘里處,有一大湖,名為漢丹湖,湖面開闊,唐軍水師便是駐紮於此。
還未到傍晚時,隨著一聲聲呼喝,有大大小小的船隻掉頭駛離了這片湖面,重新駛進漢江。
「風向正好,掛滿帆啊!」
有水手一腳踩著木箱子,正拿著一塊大大的月餅咬了幾口。抬眼一看掛在長竿上的俔被風吹往東面了,連忙把嘴裡的月餅硬塞下去,把手裡的半塊餅子放回袖子裡,呼喊起來。
「出發啊出發,到均州城裡過中秋啊……」
一艘艘戰船就這樣駛離了漢丹湖。
到傍晚時分,湖面上原有的船隻便只剩下一半。
李瑕稱帝之後,似乎變得謹慎了很多,沒有親臨戰陣去攻打均州。
因此,他那艘最大的樓船依舊停泊在湖中,由眾多戰船拱衛著。
負責統率中軍的戰船上掛著「唐武定軍都統制何泰」的大旗。
更遠處則是後軍,最大的一桿旗上書著「唐洋州防禦副使王蕘」字樣。
唐軍中排得上號的幾個水師將領都在這裡了。
站在樓櫓上望著最後一艘戰船消失在視線之中,漢丹湖與漢水的交界處漸漸只剩下半江瑟瑟半江紅,李瑕轉身,走向船艙。
他身後還跟著一名起居舍人,自稱帝以來就一直跟著他,記錄他的言行。
起居舍人規矩頗多,據說記錄的內容連天子都不能過目,李瑕卻基本不管這些規矩,常常將他趕開。
今日見年輕的天子不是召見大臣,而是走向休息的艙房,這位起居舍人便自覺地要告退。
「跟著吧。」李瑕忽然叫住他,道:「等我吃了飯再走。」
「是,陛下。」
長廊那邊,侍女妙嵐探頭看了一眼,匆匆轉回艙房,只見閻容與唐安安正在準備酒菜。
妙嵐急著想要開口,被閻容杏眼一瞪,只好雙手扣在腰間先行了一禮。
「寧妃娘娘。」
她以前是臨安宮城裡的宮女,見過大場面,心底其實覺得主人這個寧妃的身份有些寒磣。李瑕稱帝太快了,有些排場沒擺到,難免有種過家家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