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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西北方向又邁了四步。
張文靜上前,推了推他,往前再走了兩步,再推著他又走了兩步,走到地圖外面。
「我十一弟在哈拉和林為質子,按他信上所說,從燕京過去,有三千餘里。」
李瑕直觀的感受到了蒙古國疆土那可怕的大。
平時沒有概念,但這地圖上,他從燕京到哈拉和林走了十六步,而他的漢中平原,還沒有他的鞋大。
「好吧。」
李瑕道:「那做個推算,昔木土腦兒一戰。忽必烈若勝,長驅哈拉和林、追剿阿里不哥、穩固局勢、掃平李璮……沒有三五年光景,無力反攻關中。」
「三五年,已算是迅如閃電了。」
「我取隴西之後打關中,尚且還花了半年。」李瑕道:「再說阿里不哥若勝,那,忽必烈回防開平,之後是燕山防線、燕京防禦……」
「阿里不哥前期必定是破壞中原,燒殺搶擄,摧毀忽必烈的根基?」
「我怕的是,阿里不哥若勝,一兩年內就能從河套殺入山西,甚至……從涼州迂迴,殺入隴西、關中,搶掠錢糧、補充軍需。」
「會嗎?」
「這是必然,迂迴包抄是蒙古人最常用的打法,且忽必烈需要經營治下之地。阿里不哥則從來不需要,就是搶,就是殺。」
話到這裡,李瑕苦笑道:「我現在怕的反而是忽必烈這一戰不勝。對我而言,最好的結果是他拒阿里不哥於燕山山脈以北,然後,反攻哈拉和林時受挫。」
張文靜冥思苦想,道:「這局面太難操縱了吧。」
「操縱不了了。其主戰場已移至太遠,鞭長莫及。」
李瑕道:「至於向河南、山西動兵亦不可能,眼下沒有這個時機,我也沒有這個實力,手中兵力守川陝尚且是捉襟見肘。總之,能用的機會都已把握住了,接下來,到了積蘊實力的時候。」
他與張文靜一起將地上的大地圖又卷好,收起來。
有了這場推演,他對北面的形勢也有了更清晰的推論。
他更傾向於還有三五年的積蓄實力的時間。
首先,李瑕要在不到一年內掌控關隴,使宋廷不能伸手過來。
但這時,他依舊不能算完全掌控川陝……還是那個最簡單的問題,一旦自立,有多少人會追隨。
這一年,只能先謀劃到川陝處置使,再謀劃到開府建制之權,然後才有名義在之後兩三年左右讓川陝漸漸形成半自立的局面。
同時,兵馬、錢糧、民心還得達到能與蒙古及宋廷分庭抗禮的狀態……
……
次日清晨。
張文靜在院裡與李瑕學著做了幾個舒展身姿的動作,又共用了早飯。
「你今日做什麼啊?」
「我有個兄長……到長安了,帶他到劉黑馬家中提親。」
「說到這個,想起來一事。」張文靜抿嘴笑了笑,「我五哥才得到關中消息時,聽說李家與劉家聯姻了,他還以為是你要娶劉氏,也不知該有多懊惱。」
「我不信,你出門前,他在亳州不可能得到這樣的消息,更有可能是你在山西時……」
「不許說。」
李瑕不由又笑,問道:「你呢?」
「我幫元姐姐整理書稿。」
「說到這個。」李瑕道:「浯溪真人帶著遺山先生的書稿來,確實使長安文壇振奮。楊公才放出風聲,就有不少金亡後不肯入仕蒙古的文士,主動讓我再建個文館,要求幫忙整理書稿。原本,他們面對我的招攬都是毫不動心。」
「很好啊。」
張文靜手一攤,笑道:「拿錢來,我與元姐姐便將這事辦了。」
「你知道我想怎麼做?」
「自是趁機將這些文士招到你幕下。」
李瑕剝好一個雞蛋,隨手放在張文靜手裡,道:「昨日還有位名醫攜弟子數十人來投我,張孝銘,認識嗎?」
張文靜咬著雞蛋,搖了搖頭。
「他說,不是沖我大宋四川制置使的名頭,而是他先伯父與遺山先生是至交好友,名諱張從正。」
張文靜不緊不慢喝了口水,斯斯文文的樣子,道:「考城張家,張從正張公在世時,乃金國四大名醫之首,名望極高,是著書立傳流傳後世的人物,我家中便有他的《儒門事親》。」
「其中還有一位自稱是李家子弟。」
「真定李家,想來是李杲李公弟子,在世時亦是金國四大名醫之一,捐千金從神醫學醫術,著述甚豐,有《內外傷辨惑論》《脾胃論》《醫學發明》,我也記不全。」
話到這裡,她補了一句。
「張公、李公當年,與遺山先生是至交,又桃李滿天下,這些子弟聽聞遺山先生文稿至長安,必是要來拜會的。你等等,我叫元姐姐來與你說。」
……
這日李瑕出門時也是頗為感慨。
本來,楊果已是北地名儒,招攬不少北地文人。但相比元好問,其名望、人脈還是遜色不少。
當世文壇,南人說吳潛、劉克莊、吳文英、劉宸翁,不過是大宋璀璨星河中的幾顆,而元好問,卻是一顆照亮北方的孤星。
「北方文雄」「一代文宗」「一朝之冠」的名號,絕不是說說而已。
這是聲望。
再說人脈,元好問交友,遍及三教九流,除了名公巨卿、藩王權臣,還有畫師、隱士、醫師、僧道、士人、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