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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以為,賈相若欲行法,當先整頓吏治。當今朝堂,為制衡文武,分權委任,一職而多官,在其位而不知其職者,十之七八。科舉擴張,任官卻不審政績,人浮於事,相互推諉……」
李瑕的信很長。
賈似道只看了一半,然後撕碎了丟進煮茶的火爐里。
「照這般……大宋還是大宋嗎?」
他如此喃喃了一句,嘆息。
為何軍隊羸弱?為何重文輕武?為何冗費嚴重?
一切的積弊,若往最根里看,皆是為維護這大宋社稷的穩定。
沒人能革弊到那種地步,他賈似道亦做不到。
他只要能做成公田法,已足以振興社稷。
年輕人不知深淺,不足與謀。
「阿郎?」
「李瑕想讓我別動他、放過他,自以為言辭誠懇,教我做事……不,他是篤定要歸蜀了,這是道別。」
……
李瑕出了宮,坐上馬車,周圍依舊是戒備森嚴。
「大帥。」劉金鎖湊上前,問道:「成了?」
「嗯,官家答應籌集錢糧兩千萬貫,讓我帶回川蜀。」
「真的?!大帥你怎說服官家的?」
「不是我說服官家。」李瑕道:「是官家說服了我,眼下這局面,沒有錢糧我也守不住川蜀,這蜀帥我是不會當的。」
「太好了,何日動身?」
「半個月,把消息傳下去。」
李瑕倚在馬車上,思忖著,亦覺此事有種不真實之感。
怪不得個個都想把握聖眷。
這個大宋社稷,官家若不信重,能帶來太多的問題;而只要官家信重,也能解決太多問題。
官家信重他李瑕嗎?
不算,只是消除了疑心、顧慮。
因此,只是讓他繼續任蜀帥,且給了該給的錢糧。
李瑕沒忘了,這實則還是這三年一次次出生入死,一場場仗打下來的功勞。
那一個個都元帥的人頭被斬下來,那一桿九斿白纛倒下,十萬蒙軍退卻,收復成都、劍門關、漢中,無數將士埋骨他鄉……
封蜀帥、下發錢糧犒賞,本就是答應要給的。
至此時,卻還讓人感到君恩深重到了不真實的地步?
李瑕思及至此,長長地出了口氣。
……
馬車一路回到府中,李瑕回到主屋,只見唐安安與年兒正坐在那說話。
「回來啦?水正好溫著,給你洗洗。」
年兒先迎上來,拉著李瑕換衣服,顯然比唐安安自然得多。
唐安安近來卻總往他這邊跑,無非是彈彈琴,研研墨,有時也幫他抄書,詳解一些古文。
但閒聊時彼此依舊有些不自在。
「今日給你們討了封贈。」李瑕換著衣服,道:「官家也答應我了,封了你們八等安人。」
李瑕事先問過唐安安願不願意要,此事她知情,遂行了個萬福以示感激。
年兒卻頗疑惑,愣愣看著李瑕,問道:「那是什麼?」
「算是個名份吧,我與官家說我太年輕,封賞不宜過甚,往後若立了功,能不能封賞給我的妻妾。」
「真的可以嗎?」年兒不在意封賞,卻因「名份」二字有些雀躍。
「並非沒有先例,可知梁紅玉?被封為楊國夫人。」
唐安安道:「萬不敢相比,梁紅玉巾幗英雄,奴家與年兒不過是……」
「無妨,韓侂胄尚且有四個妾室封郡國夫人。」李瑕隨口道,「我為大宋立功,當不輸於韓侂胄才是。」
「那當然。」年兒湊趣道,「對了,夫人與巧兒也有嗎?」
「有,封贈了一妻三妾。」李瑕捏了捏年兒的臉,道:「你這安人往上,還能封國宜人、恭人、令人、淑人,又有縣夫夫、郡夫人、國夫人。往後我還可立很多功勞,讓你封個『年國夫人』。」
「那我不要了,你立了功勞當然是升官比較好。」
李瑕附耳與年兒又說了兩句,無非是定了名份,想要納她過門。
唐安安看著二人親近,便自覺有些融不進去。
她回想到今日清晨李瑕問了一句,她當即便應道「奴家自是郎君的妾」。
也不知是為演給旁人看,還是別的什麼。
……
隨口說過這樁小事,李瑕換過衣服,卻不再與她們玩鬧,自轉到外間書房。
他閉上眼,復盤著,思忖著是否還會有意外。
若有差錯,最可能是因為用了刺殺的手段。
這是打破規矩,因此是最大的把柄。
但規矩又是什麼?
是皇親可殺他李瑕,而他不能殺皇親。
要逆天而行,不壞規矩怎行?不殺人怎行?
思及至此,李瑕突然對「刺殺必有反噬」這個如同詛咒般的讖語,有了新的領悟。
賈似道才是要改革的那個,他李瑕要做的是推翻、重塑!
這是鬥爭、是流血。
以一人殺一人是手段,那以萬人殺萬人一樣是手段,豈可以此來分高低?
重要的,該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利益。
殺趙與芮一人而謀全盤,必殺而不嗜殺,他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實現這最小的代價。
上策施行至此,已盡全力,坦然面對便是……
……
是夜,賈似道突然翻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