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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衣一掀,幾乎是整個背都破了。
就是這瘡頭,他用火針都不敢輕易挑破,卻在一整夜的時間裡被呂文德那沉重的金甲磨爛。
「熱毒入體,鬼神難醫。」
八個字砸在丘通甫的心頭,他嚅了嚅嘴,卻不敢說出來。
熱毒他也說不清是什麼,也許是呂文德心頭鬱結的怒氣,也許是冷酒生肉使內臟積毒,總之疽傷五臟筋髓,熱毒入體則心熱瞀悶,不治而死。
「快,抬進去……我……我來想辦法治……」
「快!」
這一行人又匆匆趕向襄陽帥府,同時還留下了一聲聲的喝令。
「六將軍呢?!快去請六將軍來!」
「……」
他們無比的恐慌。
因為病倒的人是呂文德。
世人怨他、罵他,但直到他真箇病倒的這一刻,才能發現他到底有多重要。
恐慌從襄陽街頭開始蔓延開來。
街邊那些被喝叱的百姓縮著脖子逃開,嘀嘀咕咕道:「敗了敗了,死了個天大的人物。」
城頭,望見這一幕的襄陽士卒們交頭接耳道:「怎麼了?呂少保戰死了?」
有信使狂奔向城外的小船,喝道:「快!到臨安請御醫,快!」
「……」
小小一個潰爛的瘡頭,就這樣把恐慌散播開來,仿佛比瘟疫還要可怕,向整個趙宋社稷瀰漫過去。
沒有人不解,沒有人會說「不過是個呂文德,至於嗎?」
過去的十餘年間,一個個不願依附賈、呂勢力的將帥全都被排擠打壓,大宋把呂文德視作唯一的倚仗。
那麼,這個倚仗將要倒下去時,大宋朝野上下怎麼恐懼也不為過……
……
呂文煥摘下了頭盔捧在手裡,大步趕回襄陽帥府。
他走在路上時儘量保持著腳步穩健,不讓人看出來心中的驚慌。
但額頭上的汗水卻出賣了他。
終於,邁進大門。
「關門!」
呂文煥喝了一聲,將手裡的頭盔往地上一砸,雙手摁著頭皮用力捉了捉,深深吸了幾口氣。
他這才做好了面對一切後果的準備。
轉到廊下,只見呂家的子侄、舊部站了滿滿一院子。
「六叔!」
「六將軍……」
「都慌什麼?」呂文煥喝道:「大哥素來體魄強健,不過一場小病,你們幾個隨六叔進來。」
呂文德有十二個兒子,此時在身邊的有七人,呂文煥點了他們一道進屋。
只見幾個大夫正站身外間低聲討論,內間,呂文德已醒了過來,正趴著榻上喝粥。
「老子……死不了。」呂文德竟已能夠說話,道:「老六你留下……其他人……統統滾出去。」
「父親。」
「滾。」
呂文煥嘆了口氣,上前,在呂文德身邊坐下,端起那碗粥餵著。
自從呂家發跡之後,呂文德怕是有二十多年沒吃過這麼清淡的粥了,就是在軍中也是大魚大肉。
「呂家交給你顧著。」
「大哥?」
呂文德閉上眼,因為疼痛眼皮都在抖,道:「大宋的精兵強將,沒幾個不是出自老子的部下……全是老子的人脈,你有這份人脈……多打勝仗,早晚能掌天下兵馬……」
「大哥……」
「呂家交給你了,老子從一個炭夫走到這一步不容易……答應老子,顧好呂家,別毀了老子一生的心血。」
呂文煥沒有馬上答應。
這不僅僅是無上的榮華富貴,也是沉重的擔子。
呂家,這已不僅是直系的百餘人,而且還包括旁系姻親、舊部門生,還有所有得利者,已經形成了一個盤根錯節的巨大門閥。
這個門閥能給呂文煥帶來無比多的好處。
但從此以後,他也要保障所有人的利益,而且是保證他們擁有不低於眼下的滔天富貴。
「大哥會好的,背疽不是沒有人治好過,只要飲食清淡些……」
「答應我!」呂文德又低吼一聲,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
他奮力撐起身子,用布滿血絲的眼盯著呂文煥。
「沒有老子,你還在安豐吃野菜,你早餓死了……你所有的這一切,老子給你的……」
呂文煥被他看著,眼睛一酸,低下頭道:「大哥,小六答應你。」
「好,老子兄弟子侄里,就你……就你有點出息……」
呂文德安心了許多,重新趴下,又道:「但你打仗……他娘的,你不如老子,和李瑕談,一定要拿回鄂州。」
「好,好,請大哥安心歇養。」
「不……老子親自和李瑕談,老子要親自和他談……」
……
襄陽城內外的戰事平息下來。
至少那屍橫遍野的戰場沒有三五日功夫是清理不完的。
但就像是海面,這種暫時的平靜之下必然還涌動著暗流,醞釀著下一場風浪。
……
李瑕已然解圍脫困,駐紮在了隆中山大營。
解圍之後,耽誤了近月的許多奏書也終於能夠送到了李瑕面前。
才登基稱帝不久,正是國事繁重之際,李瑕卻離開都城這麼久,可想而知長安亂成什麼樣子。
房言楷只是看著這些文書就覺焦頭爛額。
甚至還有幾封加急的戰報,因封著蠟,連他也無權打開,只能由李瑕親自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