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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文煥大訝,道:「翁公,何出此言?」
「你若想要投降於李瑕,不若便殺了我投降。往後驅兵南下,直搗臨安,斷了趙氏三百年社稷。只當是先帝瞎了眼,白白信任你呂家。」
「我絕不做此叛逆之事!」
這一句說得擲地有聲,呂文煥臉色堅決,一臉正氣。
翁應龍目光看去,能看得出他此時確實是出於真心實意,這才稍感安心,道:「推心置腹地與呂元帥說幾句,若是這些話入耳難聽,也請呂元帥勿怪。」
呂文煥點點頭,坐下。
「李瑕確實是雄主,若有可能,連我也願降他,但可惜了。」翁應龍搖了搖頭,道:「我幾個兒子不成器,不學無術,且在鄉里有些劣跡,得平章公提攜才蔭官入仕,賜同進士出身。而平章公說起李瑕為人時用了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那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
這話沒有說透,但呂文煥聽懂了。
就好比大宋是個病人,有一身的腐肉,而若有人要代大宋新生,自不會要這些腐肉,無非就是割掉。
翁應龍話語隱晦,但承認自己是塊腐肉了。
「呂家之情形,還不同些。」翁應龍緩了一緩,又道:「呂家之富,寶貨充棟宇,產遍江淮。我敢與呂元帥打個賭。」
「什麼?」
「若呂元帥今日降李瑕,李瑕必奉如上賓,到時收拾蒙元、驅兵南下,或真有可能攘括四海。然而,待到功成之日,必抄呂家之產業田畝,更甚者破門滅家不在話下。到時呂元帥悔之晚矣,便想保存性命而不可得。」
呂文煥張了張嘴,一時無言。
只憑他對李瑕的了解,便知翁應龍說得不錯。
「至於蒙元。」翁應龍又道,「終究只是外族。」
呂文煥明白這話里的意思,除了說蒙元的威脅比李瑕小,也是在說蒙元對待呂家的態度一定與李瑕不同。
蒙元可不管什麼腐肉、鮮肉,從來都是囫圇吞棗地一口吞下,咬都不咬。
從蒙元對待北地世侯的寬鬆態度便可知。
而少有人意識到,呂家已經成了這世上最大的一個世侯。
說真的,站在呂家的立場而言,降於李瑕還不如降於蒙元……如果不考慮大義的話。
而若考慮大義,則誰都不敢降。
呂文煥再回想王蕘當時說的話,忽然意識到,王蕘根本就沒有勸降過呂家,可見李瑕並沒有向王蕘表示過願意接納呂家。
一瞬間,呂文煥覺得自己好沒用,耳根子好軟,誰跑來勸幾句都能動搖。
他希望自己能像兄長那樣強勢,但做不到。
「呂元帥。」翁應龍起身走近幾步,壓著聲音道:「我不是為了平章公勸你,我是站在呂家的立場上為你謀劃。」
「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今日是宋臣,便竭力為大宋盡忠。如此,便是來日萬一有變,也無人可指責呂元帥一句。」翁應龍道:「不攻洛陽便不得罪李瑕嗎?謬矣。」
呂文煥竟有些豁然開朗意,點了點頭。
他終於開始考慮真正出兵討伐李瑕之事了。
……
翁應龍走出呂文煥的大帳,卻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他們這些說客自己心裡清楚,一件事怎麼說都行,嘴唇一張,正話、反話都能說。
呂家該不該降李瑕,說有何用?
關鍵還是看形勢。
就好像北面世侯降李瑕難道真是為了大義嗎?還不是因為大軍壓到面前了。
現在呂文煥就是形勢還沒到那一步,還能挽回。
他翁應龍就是來挽回的。
……
就在次日,黃公紹也趕到了呂文煥大營中。
他是先趕回了南陽,之後再隨快馬來的,這一路風塵僕僕,他那漂亮的鬍子已經亂糟糟揪在一起,失了原本風度翩翩的模樣。
翁應龍一見他的模樣便訝道:「黃公,這是?」
「為國奔勞,顧不得這些了。」黃公紹擺著手,道:「我有重要消息要報呂元帥。」
「進去說吧。」
若說翁應龍是從利益得失的角度說服呂文煥,黃公紹則是從戰局分析著手。
他一進帳,便請呂文煥拿出地圖來。
「元帥請看,在我離開元軍大營時,其主帥伯顏已經駐紮在中牟城。」
「離鄭州已經很近了。」
「不錯,算時間,元軍已經抵達鄭州城下,此時正在全力攻城。」黃公紹道,「而唐軍已沒有大將守鄭州城,官職最高的是其負責輜重的陸秀夫,兵力在一萬人以下,其餘全是民夫。」
「張珏呢?」
「被伯顏虛晃一槍引到山東境內了,如今只怕還在攻開封。」
呂文煥心中隱隱生出些疑惑,問道:「鄭州城屯積了很多糧草?」
「不少。供應張珏部的糧草都屯積在鄭州。」黃公紹道:「但元帥可知何處更多?」
他點了點地圖上的洛陽。
「供應唐軍北路的糧草則全是從水路到洛陽,再由孟津渡北上。而隨著伯顏攻打鄭州,已有不少唐軍從洛陽去支援鄭州了。」
聽到這裡,呂文煥忘了方才心中隱隱生起的想要了解的事,轉而問道:「消息可靠?」
「伯顏的探馬打探到的,元帥只需要派探馬往洛陽一探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