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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趙昀冷冷道:「朕在問你話。」
「臣有罪,臣無文治之才,治理不了川蜀,請朝廷派來官員,他們終日向臣討要錢糧,水利要錢、賑災要糧,臣已無力處理。臣又好享受,心慕臨安繁華……臣胡言亂語,請陛下治罪,不過,仗也打完了,請陛下罷免了臣吧,臣也想好好……
「閉嘴!把帽子戴上!」趙昀怒叱一聲,「你是朕任命的蜀帥,還沒到推卸職責之時!」
「臣惶恐,臣不會說謊,但實有大罪……」
「別叫朕再說一遍,把帽子戴上,說你如何看待姚樞之招降信。」
「臣惶恐,謝陛下隆恩……」
對面的賈似道又是微微譏笑,趁著趙昀沒注意,對著正在戴帽子的李瑕張了張口。
沒有聲音,但他分明是說了兩個字。
「拙劣。」
李瑕仿佛沒看到賈似道,認認真真地戴好,理了理袖子,好像方才真的很惶恐。
饒虎臣此時才抬起頭,目光中滿是懷疑。
李瑕已轉向趙昀,鄭重道:「陛下,臣以為,姚樞之所以到處寫信。不過是因為……忽必烈慌了。」
「忽必烈慌了?」趙昀微有些訝異。
「是。」李瑕答道:「臣在漢中,探知忽必烈正與阿里不哥爭奪汗位……如今忽必烈的兵力甚至不足以對陣渾都海。故而,他只能宣揚用漢制,欲說服更多漢人支持他。」
趙昀抬了抬手,止住李瑕,向人吩咐道:「取地圖來。」
「是。」
「繼續說。」
李瑕道:「一旦忽必烈戰敗,便有可能將秦隴兵力收縮至漢中……」
「攻漢中?蒙古大亂之際,還敢攻漢中?」
李瑕道:「有金國『取償於宋』之舊事在前,忽必烈必有南略之意,如今做這些,正是……輿論攻勢。」
趙昀再問道:「你認為,蒙古汗位之爭,忽必烈已處於下風?」
「臣愚鈍,以諜探之能入仕,唯獨擅於此道,故臣敢斷言正是如此。」
「朕問你,此『輿論攻勢』,如何應對為宜?」
李瑕沉思良久,搖頭道:「臣不知。」
「你不知?」
「臣只會些武藝。此事……實不知如何應對,請陛下恕罪。」
趙昀已有自信,遂抬手一指李瑕,笑道:「朕之臣屬,唯非瑜最坦誠……」
第五百五十五章 真亦假
地圖已被呈進澄碧殿,李瑕指點著地圖,說起蒙古在關隴的戰事。
「渾都海已兵出六盤山,會師阿藍答兒於甘州,與之對峙的是汪惟正;阿速台則兵逼秦川,而劉黑馬、史天澤、張柔正圍攻阿速台。臣以為,此戰之勝負在於鞏昌汪家……」
丁大全問道:「為何?」
李瑕一愣,似不知如何回答。
趙昀淡淡道:「史天澤既已扼住潼關,阿速台被三面合圍,若不得渾都海支援,必西撤。在這之前,汪惟正若能擋住渾都海,忽必烈可保住京兆府不失。」
李瑕道:「正是此理,陛下聖明。」
諸臣皆道:「陛下聖明。」
趙昀仿佛是回到了端平年間、謀劃收復三京之時,顯得很是睿智神武。
他指了指李瑕,道:「你說忽必烈處於下風……錯了。」
「臣愚鈍。」
「依朕看來,阿里不哥居蠻荒之地,忽必烈若能撐過三五年,憑漢地稅賦,可易勢也。」
「陛下明鑑。」
趙昀搖了搖頭,意興闌珊。
心想反正不論如何做,也改變不了太多。
他能從一介落魄宗室繼位,從史彌遠手中奪回大權,更化、滅金、北代、抗蒙……從來都不是昏庸。
到如今,倦了。
因此他怠政,因此朝臣總問他「陛下欲為唐明皇耶?」
朝臣們不懂他的疲憊。
此時既明白了忽必烈的處境,趙昀心中已有了定計,已懶得再去多問北面之事。
今夜還忙,還得與宰執們商議太多太多。
趙昀遂又勉勵了李瑕兩句,最後道:「改日再為你賜宴,退下吧。」
「臣謝陛下隆恩,臣告退。」
李瑕施了禮,正要告退,忽聽又有人道了一句。
「稟陛下,臣亦收到一份李制置使通敵之證據……」
……
饒虎臣方才已經感到今夜揭發李瑕的做法,有些冒失了。
李瑕通敵之證據,分明是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
但,宗文瑞、蔡拄等人通敵之證據,亦是真的。
三邊大將當中,還多少人真的通敵了?
真真假假,通敵之罪太多,反而全像假的。
此事,太荒唐。
但若李瑕所言據實……忽必烈金蓮川幕府竟有如此大能耐?
怎不叫大宋滿朝公卿汗顏。
好在,今夜有件事讓饒虎臣很高興——陛下終於肯振奮精神了,恢復了當年的英主雄風。
正該如此啊,陛下正該親自過問邊事!而非將朝政丟給丁大全之輩,每日只知歌舞昇平。
既然如此,可將證據拿出來,由聖心裁斷。
若李瑕真是忠臣良將,此舉亦是保李瑕;若其狼子野心,也該讓陛下早些察覺。
……
「陛下請看,此為李瑕給張柔的禮書,臣已查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