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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啦,天都亮著,年兒要收拾行李,郎君去忙吧。對了,能不能再問一句,家裡夫人和巧兒喜歡什麼顏色的布?姑娘說想讓人再去裁幾匹。」
「白色,巧兒喜歡青藍色的……」
一大早就是這般閒適的氣氛。
李瑕穿過庭院,還能見到一口口箱子正被搬走,送往市泊司的船上。
事情很順利。
走到前堂,隔著花圃,能聽到劉金鎖正在與人吹牛。
「哈哈,趕回漢中,我家柳娘還沒生呢,明年再生一個……」
之後,有小廝趕過來。
「大帥,那位聞判官又登門了,這是拜帖。」
「說了,不見他。」
「可對方說,有極重要之事須與大帥談,干係到大帥是否能繼續鎮蜀。」
李瑕眼中的笑意漸漸消逝,接過那拜帖,顯得有些鄭重。
「我到偏廳見他。」
「是。」
李瑕又問道:「家中有好茶嗎?」
「大帥平素不喝茶的。」
「去附近買幾兩,要好茶。」
……
聞雲孫坐在偏廳。
他穿著一身藍色官服,因官還很小,比李瑕還小。
但這種事看官途,不看眼下。
聞雲孫是狀元郎,登科之後守孝了三年,相當於剛剛入仕,卻已是京畿判官。
這一步,相當於走了江春入仕之後十年的路途,更不必與房言楷這般的官員相比。
李瑕卻是武階,因前兩三年正是蒙古大舉進犯之際,立下功勞升遷極快。但這功勞可稱是數十年難得的際遇。
可以想見,往後幾年不會再有蒙軍大舉進犯,更不會有蒙古大汗的首級讓李瑕立功。
若一直是太平盛世,或等狀元郎宰執天下了,李瑕還在眼前的位置上打轉。
此時彼此見禮,聞雲孫並不因官服而顯得謙卑,看向李瑕的目光十分平靜。
兩人都還年輕,都是不卑不亢的態度。
李瑕落座,開口道:「久仰聞狀元之名……」
聞雲孫傾耳聽了一會,卻沒聽到後半句。
他感到李瑕有些怪。
「我亦久聞李節帥之名,近年每有西南戰事傳來,尤其魚台、漢中之戰,實教人欣喜。如杜工部詩,漫捲詩書喜欲狂。」
「不敢當。」李瑕想了想,問道:「你我莫喚官名如何?」
他捧著茶杯,遲疑片刻,又道:「宋瑞兄。」
「也好。」聞雲孫並不矯情,也不因李瑕之權柄而感到為難,坦然道:「我今日來,是為蒙古細作刺殺非瑜之事,此前也來過多次。」
「不算大事,刺殺不過小道,宋瑞兄不必理會。」
聞雲孫沒有馬上說話,等小廝為他上了茶水又退下,他捧起茶盞不慌不忙地拿茶蓋撇著,直到那小廝走遠。
「我查到,行刺非瑜的,並非蒙古細作。」
「是嗎?」
「斷腸草之毒,並非輕易可得的,何況經過淬鍊,這般一小瓶也能值上百貫。我查訪了臨安各藥鋪,終於查到購毒之人乃承信郎全永堅身邊一位幕僚。」
「宋瑞兄有證據?」
「有人證四人,毒藥半瓶。」
李瑕端著茶杯,心裡有些無聊地想到「人說端杯送客,已端了這麼多次茶了,這位狀元郎竟還不肯走。」
聞雲孫又道:「刺客留下兩具屍體,身上皆帶有蒙古信令。我順著這條線索到三衙詢問過,此前非瑜獻俘、三衙捉捕細作所收繳的蒙古信令丟了幾枚……」
「宋瑞兄順著這條線索查到了誰?」
「榮王。」
說話的兩人對視了一眼。
李瑕微不可覺嘆息一聲,竟忽然有些明白了趙昀的心境。
世事何必查那麼清楚?天下無事便好。
朕要的是什麼,你們就真不懂嗎?
就不能讓朕安生一點?
……
聞雲孫神色鄭重了些,緩緩道:「證據確鑿,榮王暗殺朝廷重臣,理當重懲,奪諡削爵,以正王法。非瑜以為如何?」
「宋瑞兄之證據,萬一是有心人栽贓又如何?死者為大,我以為不必再追查了。」
「我為官一任,治下出了不法之事,豈有放任之理?長此以往,國法何在?」
李瑕不欲爭辯,也辯不過,點了點頭。
聞雲孫又問道:「我還查到,榮王涉當年李家滅門案,魏關孫溺斃一案。非瑜認為,當討還此公道否?」
「凡事需講證據。」
「那我請旨徹查如何?」
「宋瑞兄不怕是被人利用了?」
「怕。」聞雲孫道:「故而,我今日先來見了非瑜。」
李瑕知道,眼前這人,較真卻不死腦筋。
那只怕反而不能欺之以方了。
果然,聞雲孫又道:「還有另一樁事,我認為榮王並非病故,而是死於刺殺……」
李瑕已不再說話,許久都保持著沉默。
廳上,聞雲孫還在說著,條理清晰,句句指進李瑕心裡。
「榮王遇刺當夜,府邸守衛森嚴且並無旁人進入,除了忠王,以及忠王侍衛、隨從計二十四人。進入榮王府之後,二十二人在前院小憩,兩人隨忠王往大堂。
過程中,忠王到了後院淨房一趟,出來後,便無人再見到那兩名隨從。而後院淨房與瑤圃池只隔著兩堵牆,中間是一片竹林,並無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