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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剡話到一半,不再說了。
陸秀夫是比他聰明太多的人,這些道理不會不知道。
所處的境遇不同而已,換作他鄧剡,若不是兩番受到宋廷冤枉,一次罷官、一次落獄,又豈能心安理得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不知如何勸你。」鄧剡道:「不過,宋廷待你君恩深重,秦王待你亦不薄。」
陸秀夫點了點頭,從書櫃裡翻了好一會,才翻出一小壺酒,給鄧剡倒了一杯,坐下,聊起近來的心事。
「秦王麾下有名心腹愛將,名劉金鎖,為人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我時常會想,若我也能那般,多好。」
「我知道那位劉將軍,初次到秦王府時便見過。」
「人生在世,有時須想的少些才好……」
這夜的一小壺酒兩人分著喝了,連酒量很淺的陸秀夫也沒醉。
他送走好友後繼續埋首案牘,一直到天亮前處置好了所有的文書,在上衙時帶到廉訪司,擺在了李昭成的案頭。
其後,他去求見了李瑕……
……
「其實不僅是你,我治下有太多宋廷的官員,一稱帝,會讓大家很為難。前陣子,我才與謝枋得說過儘量不讓他為難……還有才任帥坐鎮寧夏路的李公,總說我稱帝與否是他身後之事,他管不了,眼下倒好,我誤了他。」
李瑕才見到陸秀夫便知要談的是什麼,不等他開口,自己就先說起來,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
「我稱帝哪怕有千般理由,你們的難處不會變。這件事確實是我自私了,沒為你們考慮。」
陸秀夫忙道:「王上切莫如此說,是我不堪,辜負了王上厚愛。」
「無妨。」李瑕道:「前年,我稱王時耍了個小心眼,把你留了下來。而我當時之所以稱王而不稱帝,就是知道一旦連這最後的餘地都沒了,必然有些人留不住。」
「王上誤會了,我並非想要勸王上再為宋朝廷盡忠……」
「致仕一段時間吧。」李瑕道。
陸秀夫一愣。
李瑕道:「我若稱帝,很快會與宋廷開戰,你帶些讀書人到甘肅路那邊教書育人,遠離時事,如何?」
好一會之後,陸秀夫才再次行禮。
「深謝王上體諒。」
「不必謝。我不希望有人在我治下為趙宋殉節,也不希望放你們回去。只好如此安排,去吧。」
「……」
一頂官帽被摘了下來。
它還是宋官的樣式。
陸秀夫緩緩將它放在地上,只覺輕鬆了許多,像是心頭的重擔也被放下了。
「秀夫拜別秦王。」
「後會有期。」
陸秀夫遂轉身往外走去,走到門檻前,忍不住又回過頭看了一眼。
於他而言,李瑕亦師、亦友……亦君。
……
「王上,這是謝枋得的辭呈……」
隨著這句話,又一封摺子被放在李瑕的桌案上,在右上角已堆了很高。
李瑕頭也不抬,依舊端坐在那處理著事務。
他知道必然會有很多人離開,一定會的。
世上的事,哪怕他很努力去討好一批人,他們稍不滿意也都會不再支持他,甚至破口大罵。又何況這些飽受忠臣思想浸淫的士大夫遇到了造反。
但還是那句話,哪怕走再多的人,李瑕自己還得堅持下去,這是他的基業。
這陣子,還有太多登基前的準備要做。
忙著忙著,關德又捧了幾份摺子過來。
「王上,這是史俊、孔仙、房言楷……」
「他們也要走?」
李瑕並不詫異,也已做了安排,提前把易士英、史俊、孔仙、房言楷等等出身宋廷的官員召回長安,換由信得過的人手坐鎮地方。
但真得到了這一封封的辭呈,多少還是讓人心情低落了些。
「王上,咱是說,這些是他們與江春的聯名上奏,懇請王上登基,以慰天下生黎之盼。還有這些也是……」
……
一封封摺子被攤開,擺到李瑕桌案上。
這一方桌案由此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態度,有人不支持李瑕稱帝,卻也有更多人支持……
第九百八十四章 聯遼破宋
天光未亮,窗外傳來了鳥啼聲。
牟珠翻了個身,又聽到身畔傳來了一句低沉的聲音。
「臣春頓首,願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以社稷為務,以黔首為憂……」
「官人?」
牟珠揉了揉眼,於灰濛濛的晨曦中看到江春披頭散髮地坐在床頭,臉色十分疲憊,眼睛卻奕奕有神,嘴唇一張一翕,猶在背誦著什麼。
「官人又是一夜未睡了?」
「啊?」
「睡了,睡醒了……從龍之功,至少也是京兆尹,我爹若是得知我當了京兆尹,黃泉之下也該欣慰了。」
「我看官人是魔怔了。」牟珠翻身而起,抱怨道,「官還不夠高嗎?盡日地叨叨,兒女的前程與婚事也不操心。」
「給為夫洗漱更衣,今日陛下要……」
勸進表背了好幾日,「陛下」二字於是脫口而出,之後江春意識到李瑕如今還沒正式登基,停了停,卻也懶得再改。
「今日陛下要召見我。」
「這位『陛下』以前還住在我們家裡,有甚值得這般緊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