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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潭邊有一亭台,亭台上題著一首白玉蟾當年留下的詩。
「滿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劍一杯茶。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惹人間桃李花。」
清晨時,有琴聲響起,女冠打扮的王翠煮了清泉水,沏了一壺茶,擺在案几上,等撫琴人喝。
忙完這些,王翠起身,向山峰下看了一眼,遠遠便望見有一大隊人正走向桐柏宮。
「真人,賈相來了。」
待那並不好聽的琴聲停下,案上的茶也溫了,撫琴的女冠捧著茶杯,一口就將那香茗咕嚕咕嚕灌完。
「走吧,去迎一迎他……」
一條山路沿著女梭溪通向桐柏宮,幾個女冠下了玉宵峰。
王翠遠遠便看到桐柏宮裡有幾個身影衝出來,迎上了賈似道,不由有些出神。
有一瞬間,她以為是陸小酉又帶人來刺殺了……
但走近了一看,卻發現那只是幾個文人,像是在爭執著什麼,揮舞著手臂,十分激憤的模樣。
她越走越近,終於聽得前面的爭吵聲。
「賈平章你分明能阻止此事……」
「從『奉表稱臣』到『叔侄之國』再到『伯侄之國』,我大宋與金國的和議哪次不屈辱?金人說和就和,說戰就戰。直到先帝端平北伐、滅了金國,從此才挽回國威。如今官家若再屈從於蒙元,對得起先帝嗎?!」
「你們懂什麼,來人!拿下……」
王翠聽著這些,轉頭向身旁的另一名女冠看去,便聽到了一句輕聲呢喃。
「先帝唯一留下的,也只有這點功績了。」
王翠聽了,莫名地有些為先帝心酸。
皇位沒能留給血脈,寵妃走了,公主沒了,唯一剩的也只有當年以金哀宗的屍體在臨安祭祖以雪靖康恥的功績了。
如今朝廷若再次自降國威,那真是連這點功績也灰飛煙滅,落得個空空落落……
第九百七十四章 空中樓閣
聞雲孫、鄧剡在運河邊被趕走之後沒有氣餒,而是騎馬走陸路,比賈似道更早抵達了天台縣守株待兔。
但賈似道雖是以母親病重為名歸鄉省親,卻並沒有在賈府老宅多作停留,很快便起身往天台山。
好不容易趕到桐柏宮,終於攔到了這位獨掌朝綱的平章公……
「拒絕和議,平章公一句話足矣,懇請平章公出面。」
「不錯,我一句話就夠。」面對這種吹捧,賈似道欣然接受,卻傲然道:「但此事我不管。」
「為何?」
「官家聖心獨斷,為人臣子自不宜忤逆。」
鄧剡聽了這種敷衍,大急,義憤填膺地呼罵賈似道對不起先帝,盼著以此說服他。
聞雲孫則更冷靜些,拉住鄧剡,上前,極為誠懇地行了一禮。
「鄂州之戰時,公何其勇也。」
賈似道等了一會,沒聽到聞雲孫接著說別的,就只有這樣一句稱讚表達敬佩。
那眼神很真誠,讓他瞬間也有些觸動,知道這次若避了一定會讓很多人大失所望的。
鄂州之戰何其勇,往後的評價也許是「喪權辱國何其哀也」,也許不是,決定權就在他自己手裡。
但心頭這點觸動過去之後,他掛起一絲不耐煩的譏笑,道:「為了暫時安撫李逆而使大宋社稷動盪,你們這腦子豈也能中狀元、進士?滾吧。」
「平章公……」
鄧剡還想再勸,賈似道的護衛已然上前驅趕他。
「放開我!放開!」
「光薦,算了。」
聞雲孫卻不掙扎,任由護衛們將自己驅出桐柏宮,站在山道上回頭看了一眼,道:「這樣勸,平章公不會答應的。」
「不再試試怎知不行?議和是他牽頭的,他此時歸家省親,可見他必是不支持如此和約。」
「他做事確是如此,公田法、打算法一開始都是利國利民的善政、良政,只是施行起來……」
聞雲孫話到這裡,思考著該如何評價賈似道做事的風格,最後道:「只是施行起來把控不住。」
若說鄂州之戰的賈似道讓這些年輕官員心中產生了敬佩之情,至此,聞雲孫已看到了賈似道的故作輕佻,以及那被遮掩在輕佻之下的無力感。
救不了大宋朝廷,動不了國之蠹蟲,改不了百年積弊。
「不錯,賈似道做事虎頭蛇尾。」鄧剡道:「走吧,我們回臨安伏闕上書。」
他走了兩步,一轉頭,卻發現聞雲孫還站在那。
「宋瑞?」
「等等,光薦就不奇怪賈平章一回天台縣就來這桐柏宮是為何?」
……
如今掌管桐柏宮的是純素真人王中立。
他得了道童通報,只稍作猶豫,很快就迎了聞雲孫、鄧剡到清虛院相見。
世人對狀元十分尊崇,哪怕是道士亦願與之結交,這是大權在握的賈似道都阻止不了的事。
王中立師承白玉蟾,深諳養生之道,因此雖已年逾六旬依舊精神矍鑠,神采不凡。一見禮之後,他看著聞雲孫,便十分感慨,點頭不已。
「年紀輕輕即高中狀元,不驕不躁,風采奪人。出類拔萃啊,出類拔萃。」
「真人謬讚了,今日打攪了山門清淨,慚愧。」
「無妨,無妨,不知狀元公何事相詢?」王中立撫須道,「若是連平章公也辦不了的國家大事,貧道亦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