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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顏讓人帶尚文先去安頓,很快,書房裡便只留下何瑋。
「張易隨陛下出征了,是由史楫在開平統領控鷹衛?」
「是?」
「方才尚文身邊的兩人,都是史楫的人?」
何瑋道:「是。而且在支持真金太子這件事上,兩位指揮使不分彼此。」
伯顏轉頭看向何瑋,問道:「你也忠於燕王。」
「是。下官首先忠於陛下,然後忠於真金太子。」
伯顏緩緩走到了窗邊,推開窗,任陽光照進來。
他又踱了幾步,走到盔甲邊,背對著何瑋,用盔甲的倒影觀察著他。
「我感覺到有人打算不等陛下,趁機扶真金太子繼位。你感覺到了嗎?」
「沒有。」何瑋道:「下官覺得,讓太子監國,諸公是出於公心,不宜這樣猜測。」
伯顏稍稍眯了眼,從盔甲的倒影里看到何瑋說話的時候冷笑了一下,還有些得意的意味。
也許這個年輕人已經在想要擁立之功了。
「我們遠在河南,在禦敵的第一道防線上,都能聞到內鬥的氣味。可見它內鬥得有多猛烈。」伯顏嘆息著,道:「國事讓人擔憂啊。」
「內鬥?」何瑋似乎很詫異,問道:「丞相說的內鬥,下官沒聽明白是誰在和誰斗?」
「你們看不到如今忙哥剌、那木罕手中都握著兵馬嗎?」
「那丞相認為太子不監國了,他們就不內鬥了嗎?」
這次,竟是經國之才的伯顏被一介武夫何瑋問倒了。
是啊,除了爭下去,真金還能怎麼辦?
那這一仗也許會比想像中還要難打……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守家業
同一個夜裡,在北面遙遠的開平城中,有幾個年輕的大元官員正在史楫面前激烈地爭論著。
「如今出征的兵力都掌握在忙哥剌手裡,那木罕坐鎮著哈拉和林,手中也有大軍。若不趁早登基,他們必定要爭。不如先請太子登基,占住了名義,他們反而不敢輕易妄動。」
「那不是諸公攔著嗎?太子監國理所當然。諸公卻非要派人去詢問各路。」
「若有人不允,殿下還能不監國嗎?」
「那是試探各路反應。且若是太子監國時擊退李瑕,當然可順勢進一步。」
「他們這麼想,忙哥剌、那木罕可不會這麼想!局勢已迫在眉睫了,你們還在猶豫什麼?!」
「還能猶豫什麼,陛下駕崩的消息是從關中傳出來的,尚且不知真偽。」
「那憲宗皇帝駕崩之時,消息也同樣是從釣魚城傳回來的。當時若陛下稍有猶疑,只怕汗位早便是阿里不哥的了。」
這個比喻的形象之處在於,真金與忙哥剌也是親兄弟,像極了忽必烈與阿里不哥。
因此堂中許多人都沉默了,重新衡量起局勢,愈想愈覺得也許有必要先下手為強。
「如何說?我等去請太子殿下登基?」
「不可!」
屋中幾個還保持著理智的人連忙站起阻攔。
「若只是與忙哥剌、那木罕爭,搶先登基是不錯。但眼下,諸公們真正害怕的是萬一陛下平安歸來,到時又該如何?」
「還能如何,請陛下當太上皇。」
眾人又互相對視著,原本很複雜的問題,似乎隨著這個回答變得簡單了。
良久,有人低聲問道:「若到時陛下不願答應呢?」
他們又紛紛看向史楫。
史楫是史天倪的兒子,因為自幼失怙,被史天澤撫養長大,比親生兒子都親。
他兄長史權已死在與李瑕的戰事之中,這次史天澤也死了。因此史楫絕不願投降於李瑕。
但根據傳回的消息,他的堂兄弟史槓已經降了。
史楫認為自己或許會因此遭到忽必烈的猜忌……如果忽必烈還能回來的話。
他更希望的是真金能夠順利登基。
這也是大元朝很多漢臣們的共同希望,但大家想法卻不同,如劉秉忠、許衡、郝經等人就想要徐徐圖之;而一些年輕衝動的,則希望快刀斬亂麻。
史楫的心思則更複雜些。
這幾年他成為控鷹衛副指揮使以後,位高權重,氣勢也漸漸大了起來。
此時他一抬眼,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些,是控鷹衛打探到的消息。」
史楫拿出一摞情報丟在桌上,往後一仰,用手揉著鼻樑。
他做這個動作,手擋住了眼睛,讓人看不出他的表情,而這個動作本身看起來則十分悲傷。
「包括怯薛長安童在內非常多人看到陛下被俘,眾目睽睽,並不像是唐軍作假,你們自己看吧。」
「可是,有逃回來的兵士說,曾看到和禮霍孫與陛下交換了衣服……」
史楫打斷了這句話,道:「這般說的人有幾個?若是諸公指使他們這麼做,並不是難事。而能證實陛下被俘的人,有數百倍、千倍。」
眾人於是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
史楫從頭到尾沒有回答如果忽必烈不願當太上皇,那該怎麼辦。
他的回答全都是從現有的情報資料來的。
但他這個表態已經說明了一切。
議到最後,堂中的年輕官員們都下定了決心。
「我等這便上表,請殿下登基。」
於是,這個夜裡他們回到家中後,一個個都奮筆疾書,寫下勸進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