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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有種被輕視的感受。
也是,這一戰先是迷了路,結果還沒打出戰果來就被俘了。
一次運氣不好,怕是一輩子背上庸才之名了。
郝天益不由悲愴。
之後,想到了他父親郝和尚拔都。
被俘虜有何丟臉的?父親從小就是俘虜,最後還不是成了威名赫赫的大將?
這念頭一起,郝天益不由一驚。
倒不是起意要投李瑕了,只是原本從來沒想過的事開始想了,像是某塊瓷器「咔」地裂了一道縫。
……
天色蒙蒙亮時,郝天益便被喊起來,被押著隨李瑕出城。
黃土高原壯闊荒涼,一隊人沿著延河向西北策馬而走。
周圍是馳騁到遠方的探馬。隱隱地還能感受到身後馬蹄聲,那是張珏在為李瑕壓陣,倘若楊大淵想突襲李瑕,只怕要成全了張珏想要野戰的心思。
與李瑕出行並不乏悶。
一般而言,越年輕的上位者越繃著,怕壓不住場面。但這位年輕的郡王不擺架子,對待士卒頗為親和。
說著當年的風土人情,很快便有來自當地的士卒應李瑕的詢問,開腔唱了信天游。
那是史炤麾下的一個年輕士卒,完全是陝北人的特點,黝黑、爽朗、大大咧咧。
他一手拉著疆繩,一仰頭便高聲唱起來。
「天呀!地喲!」
高亢的歌聲像是直刺雲霄,像是宣洩著所有的情緒。
「家呀!人喲!」
「天上火燒雲,地上麥苗青……」
……
「東邊下雨西邊晴,受苦人多會才能過上個好光景?!」
「……」
延河北岸,楊大淵駐馬而立,聽到了那遠遠傳來的歌聲。
他祖籍隴西秦州,但很早就到了川蜀,早已適應了蜀地的山青水秀、冬暖濕潤,陝北對他而言太乾燥了。
唯獨這邊的民歌與蜀地相像,讓人每聽一次便想念家鄉。
其實當年投降的時候,他本以為蒙古要一舉滅宋。畢竟蒙哥汗親征,來勢洶洶,大宋危在旦夕。
遂想著,已經無可奈何了,守國守不住了,為了滿城百姓與家小,只能投了。
王堅之所以堅守,那是抱定了殉國的決心,也沒想到能勝。
當時,誰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天意弄人。
楊大淵滿心就是這些牢騷與不情不願。
他眯眼看去,終於見到李瑕的隊伍向這邊過來。
雙方各自在河的一邊站定,各自的士卒都還在戒備。
楊大淵眯眼看了一會,待確定了真是李瑕來了,他翻身下馬,向前走去。
這舉動嚇了他身後的楊文仲一跳。
「叔父!你……」
「都不必管我!等著!放心,李瑕不會殺我。」
楊大淵手一抬,竟是頭也不回,獨自踏上了延河上的小木筏,自撐著篙向對岸划去。
……
郝天益原還抱著僥倖,認為李瑕只是在誆他,實則並未擊退蒙軍。
但此時一看楊大淵竟這般迫不及待趕過來,不由大吃一驚,暗道一旦楊大淵叛蒙,對北地人心只怕震動不小。
郝天益很想開口罵上幾句,如「楊大淵,你個膽小鬼,我邀你合擊張珏,你卻見死不救。」
但他明白,罵出來反而是丟的自己的臉,漲了李瑕的威風。
此情此景便讓人無比難受。
李瑕要的就是讓這些為蒙古效命的人難受,淡淡瞥了郝天益一眼,任由他旁觀,舉步向楊大淵迎去。
從楊大淵曾斬殺蒙古勸降使節一事來看,李瑕便知道其人投降蒙古並不甘願。
……
塞門寨。
「報將軍!現已探到,張珏領千餘兵力,距延河渡口十餘里……」
楊文安眯了眯眼,估量著襲殺李瑕可以一試,遂抬手道:「出發。」
他已披了一身甲冑,跨坐於戰馬之上,身後是數百人的精騎。
寨門打開,先頭的騎兵已如流水般湧出去。
「吁!」
後方又有信馬趕到,湊到楊文安身邊道了一句。
「將軍,燕京的天使許公快到了。」
「我知道,讓文粲先去迎接,便說戰事危急,恭請許公稍侯。」
「這……副帥已告訴許公李瑕之事,許公請將軍不必出擊,他自有計較。」
……
與此同時,北面的秦直道上,許衡正端坐在馬車中。
他已聽說了李瑕突然到了延安之事,但評點起來猶語態從容。
「當年,楊大淵先斬殺王仲,仿佛為宋國殉難之心甚堅,但到頭來,不還是選擇了歸附?你看他想要什麼,莫看他平時如何說,得看他最後如何選……」
第八百二十三章 切身利益
楊大淵之弟楊大楫駐守在延州城以北的清澗城。
許衡此番前來並未事先派人告知,直到他抵達了清澗城,楊大楫才得知此事,連忙派人往塞門寨通知楊大淵來迎。
信馬到塞門寨時,楊大淵已出發去見李瑕。
楊文安聽說有重臣自燕京而來,不再猶豫,點齊心腹精兵便要去襲殺李瑕。
而就在楊文安點齊兵馬的這會工夫,許衡竟已得知了楊大淵要去見李瑕之事。
表面上說是副帥楊大楫說的,但楊文安一思量便知楊大楫不太可能主動告知許衡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