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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外敵,不然我是什麼?趙宋的內賊嗎?我們打這一仗,不就是為了成為趙宋的外敵?」
李瑕說罷,拍了拍陸小酉的肩,道:「為將者,你要冷靜地站在敵人的立場上想,才能判斷出敵人可能做出的反應。不能一廂情願,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認為敵人應該怎麼怎麼做。」
「是,末將明白了。那阿里海牙……」
「不用追了。」李瑕走在地圖前,道:「阿里海牙能渡過漢江,必是與呂文煥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仔細說說他撤兵的路線。」
「是……」
陸小酉上前作了更仔細的匯報。
離開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他一手抱著頭盔,一手扯著韁繩騎馬駛向城外兵營。
路上聞著那還未散去的血腥味,心中那怒火又蹭地一下冒了上來。
陸小酉是蜀人,出生時川蜀已經被蒙軍屠了十之七八。
宋朝廷總是這樣,子民慘遭異族屠戮,卻動不動就是求和、求和。求和之花費再少,那些死去的人活不過來,痛失親朋的傷痛抹消不掉。
走了半條街,陸小酉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向身後兩個士卒道:「尿尿,別跟來。」
往小巷子走了一段,他找了個最黑的地方站定,便開始準備撒尿。
他盔甲不好脫,因此站了一會兒。
卻有幾人從另一邊巷子過來,像是幾個醉酒的人,一路吵吵嚷嚷的。
「嘔!」
「昌器喝多了,你來扶一扶。」
「別拉我,我還沒說完……宋室不幸,外有胡虜肆虐,內有李瑕之凶逆,家家思亂,人人自危!」
「噓,噤聲,沒看這滿城都是狗叛軍。」
「怕什麼?李逆狗賊還想收買人心,哈哈,沒聽昌器兄說嗎?今日草窗公見過李逆了。惺惺作態,假仁假義。」
「呸!我最恨這等欺世盜名之徒,若真有能耐,何不北復中原?偏偏要順江而下,不宣而戰偷襲舊主,無恥至極。」
「可憐江陵城中父老啊!」
「……」
陸小酉聽到這裡,拉起褲子,轉身向巷子裡走去。
「你們幾個廢物。」
黑暗中,他向那幾個書生打了招呼,一手提著盔甲站定,道:「江陵城裡死了人,你們不罵阿里海牙、不罵陳奕?反而罵陛下和守著江陵城的將士?」
「誰啊?」
才有書生問了一句,馬上便有另一個醉酒的書生應道:「是個降了叛軍的軟骨頭。」
「老子看你們才是軟骨頭!」
「我們就罵怎麼了?!朝廷已經與蒙元議和了,若不是李逆為了軍功謀反,江陵怎麼會有這種大禍?!」
陸小酉理解不了這些人為什麼會以為議和了蒙元就不會再攻過來,他也理解不了他們的欺軟怕硬,只覺不可思議。
但他素來冷靜,他打仗時最守軍律和命令與那溫吞木訥的性格也有關係。
此時,他還希望自己這一個川蜀鄉間長大的粗人能點醒眼前這些飽讀詩書之人。
「是宋軍放元軍來了江陵……」
話音未了,對方已然反駁起來。
「要不是叛軍摧毀了襄樊防線,元軍怎麼可能進得了江陵城?!」
「當年李逆坐鎮漢中時,朝廷支了多少錢糧給他?全用來轟擊江陵城了,是嗎?!」
「……」
陸小酉火氣騰地一下更旺了。
不發怒的老實人難得發了一次火,卻比某些平素便脾氣火爆的人發火時還要可怕些。
當對面其中一人走近了些,抬手指著他,道:「我告訴你,江陵城遭此慘劇,就是因為叛軍……」
「嘭!」
陸小酉猛地提起了頭盔便砸了過去。
他拙於口舌,面對這些言辭,只能以手上的動作回應。
「嘭」的一聲,對方一人被砸得頭破血流,登時便倒下。
倒也有人想反擊,待摸到陸小酉身上的盔甲,卻是驚得酒都醒了。
之後便是一陣鬼哭狼嚎。
「他他他……他是叛軍!」
「殺人了啊!」
「殺人了……」
……
夜已經深了。
李瑕見過陸小酉之後,卻不得不再見一見史俊。
「陛下欲以江陵為口岸,吸引趙宋之人力物力,倘若江陵尚不歸心,如何可行?而欲使江陵歸心,方法雖多,最快最簡單的便是招攬大儒。」
史俊顯然是聽說了李瑕提前讓王應麟、周密離開之事,不免多提醒了兩句。
「臣敢言,此舉便如北地文人請忽必烈為『儒學大宗師』,哪怕只是作態,也必有奇效。」
「朕明白,朕有在招攬他們。」
「臣斗膽,以為陛下心不誠。」
李瑕不由笑了,隨口道:「又不是拜佛,豈有誠不誠的?」
「陛下就是心不誠。」史俊固執得像個孩子。
正在此時,又有近侍上前,低聲向李瑕稟道:「陛下,方才城內出了些意外,陸將軍傷了人。」
李瑕也有些意外,之後看了史俊一眼,讓人當著他的面說。
此事,顯然又要影響到史俊最關心的招攬名儒之事。
倒沒想到,史俊聽了,捻須沉吟良久,似乎並不覺得這是壞事。
「臣請陛下當著王應麟、周密的面,懲治陸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