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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眾臣請太后到選德殿聽政。」
「怎又要聽政?」謝道清回過神來,問道:「官家在何處?」
「官家偶感風寒,還在靜養。」那宦官說著壓低了聲音補充道:「前些日子眾臣與賈平章爭得厲害,官家左右為難,接著便病了。」
「哪個給出的主意?」
「奴婢不知。」
「罷了,備駕吧。」謝道清想到了外面淅淅瀝瀝的冬雨,嘆息自語道:「嫁到了趙家,操勞了一輩子的命……」
雨還在下,儀駕到了選德殿前,謝道清被簇擁在五色龍鳳旗下緩緩入殿,在珠簾後坐下。
眾臣已經在殿中恭候著了。
「說吧,這消息諸公是如何看的?」謝道清開口問道。
曾淵子先行了一禮,道:「臣等以為,賈似道是在找藉口而已。」
謝道清本以為他們是為了李瑕擊敗忽必烈的消息而來,聞言便愣了一愣,意識到自己會錯意了,實則今日又是要掰扯賈似道。
「自官家下旨召回賈似道,他拖延一月方退至江陵,卻不肯遣散大軍,反而接連慌報軍情,以唐軍來犯為由擁兵自重。臣等擔心賈似道恐有不臣之心矣。」
「不錯。」章鑒亦出列道:「為人臣者,豈有奉召不歸之理?」
堂中眾臣皆是反對賈似道之人,個個言之鑿鑿,卻是片面之詞。
而賈黨官員的說辭,謝道清也聽過……說是朝中有人暗通李逆,陰謀召回他,意圖使大宋陷入內鬥而錯失良機。
賈似道還提供了眾臣勾結李逆的證據,比如他們秘會王蕘。
雙方各執一詞,謝道清並不知道該相信誰,一直猶豫不定。
「每日淨說這些,你等要老身如何?」
「罷賈似道相位,下召軍中,拘他回朝。」
謝道清吃了一驚,連忙搖頭,道:「尚無罪證,豈能因一時揣測,擅拘大臣?」
說來奇怪,她半輩子與賈妃不對付,唯獨對賈似道信任有加。可見賈似道若要討人歡心,自是有些手段。
眾臣中許多人都皺了眉,意識到賈似道之所以敢至今不還朝,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謝道清這種包庇的態度。
而這樣一來,大宋內鬥不休,恰好合了李逆的利益。想必王蕘在這其中起了不少作用,先是逼陳宜中先行一步動手、打草驚蛇,其後怕是故意將他們暗中聯絡之事抖出來,使兩邊勢均力敵。
「太后,若是姑息縱容,萬一釀成大禍如何是好?」
謝道清並沒有被嚇到,她很清楚賈似道並沒有造反的實力,他的權力來源於皇權。
她反而問道:「諸公可聽說李逆已擊敗虜酋之事?」
「臣聽到過一些傳言,但未經證實。」
「那這是假消息?」
曾淵子撫須,道:「還有一種可能,這消息或是賈似道放出來的。」
謝道清不由問道:「賈似道?為何?」
便有宦官小心翼翼過來,低聲道:「太后,方才賈平章的奏摺到了。」
那其實不是奏摺,而是賈似道給她的秘信。
韓震死後,賈似道的第一個應對辦法就是爭取她的信任。
謝道清攤開一看,只見寫的便是李瑕已擊敗了忽必烈,很快會攻宋,請朝廷允他在荊湖設立防線。
她剛剛與眾臣聊到這事,轉頭就看到這樣一封信,心裡反而動搖了些,想道:「原來真是賈似道放出的假消息,用的是類似養寇自重的法子……」
……
兩頂轎子出了宮城並排而行。
「如此一來,太后應該沒那般信任賈似道了。」
「多虧了章公的辦法。預料到北面的消息傳開了,賈似道必然會以此為藉口繼續擁兵自重,妙計啊。」
「稱不得甚妙計,無非是他離得遠些,我們近水樓台先得月。」
曾淵子撫著長須道:「他不可能真的造反,只要沒了太后的信任,還不是君要臣死,不得不死。」
「王蕘離開臨安了就好。」章鑒冷哼一聲,以不屑的口吻道:「他明著幫我們,但必是在暗中撥弄形勢。」
「此子簡直無恥至極!」
提到王蕘,曾淵子也是頓生怒意。
王蕘說著要與大宋議和,索要了許多賠償,但每次真到了要敲定下來之時卻又突然反悔。就這般一直拖,拖到了上個月,他忽然以回報李瑕為由離開了臨安便再無消息。
和議一日不定下來,朝廷一日都不安心,賈似道便在謝太后面前有藉口不歸朝。
於是大軍駐於江陵,每日耗費錢糧無數,卻並非為了平李逆。
民脂民膏,盡費於爭權斗勢!
想到這裡,曾淵子痛心疾首,同時又想到李逆還不敲定議和怕不是為了攻宋。
「說到這些李逆的人……北面那消息有可能是真的嗎?」
「曾公是說李瑕已經擊敗蒙元了?」章鑒捻須沉思,末了搖著頭道:「那可是蒙軍啊。」
「蒙軍又如何?當年孟珙又不是沒有擊敗過蒙軍。」
「話雖如此,但該不至於這麼快。」
「是啊。」
「大宋正在與李逆和談,李逆肯定要放出些假消息來增加籌碼。」
……
江陵。
年節將近,宋軍士卒猶駐紮在江船之上,難免怨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