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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院外有動靜傳來。
「何事?」
「稟平章公,瑞國公主來了……」
……
堂上僅有賈似道與趙衿談了很久,忽然,賈似道重重咳了起來。
「程元鳳所言,證明舅舅沒有騙你……咳咳咳……當夜,正是李瑕帶人殺入宮中,弒君叛逆……」
趙衿又道:「但舅舅並未告訴我,皇兄……趙禥與李瑕同謀之事。」
「如何能稱是『同謀』?官家是被李家父子騙了,如今我已與官家稟明真相,官家既知曉了,此事已過去。」
趙衿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她近來不知暗地裡哭過多少遍,整個人已消瘦下來,臉上帶著異樣的蒼白,顯得有些可憐。
「過去了……舅舅,你知道爹爹對趙禥有多好的,可趙禥怎麼能如此對他?」
「說了,官家是被騙的,他那樣子還有何可說的?還能再奢求他什麼?」
賈似道話到這裡,長嘆一聲,愈發顯得頹廢,道:「舅舅錯了,之前便不該與你說那些。你只須知道,李瑕是真兇即可,莫要再追問了,可好?」
趙衿想哭,強忍著沒哭,再問道:「祖母又是如何走的?」
「她年歲大了,不慎跌了一跤。」
「舅舅。」趙衿又喚了一聲,轉過頭去,喃喃道:「我不知要如何才能相信你了。」
賈似道一愣,反問道:「這是何意?我是你親舅舅。」
「可你一直在騙我,你是因為這樣一個傻子當大宋天子,你才好掌權……」
「這話誰與你說的?」賈似道忽然大怒,叱道:「程元鳳!老猢猻又要害我!」
「舅舅若能與謝太后合力,廢趙禥……」
「不可能,我做不到!」
賈似道仿佛被五雷轟頂,撫著額頭,連手都在顫抖。
他真的感到了憤怒,卻還要在趙衿面前強忍著。
「信我,程元鳳是在利用你,你萬不可與朝臣表露出想要……」
話到一半,賈似道突然又是一個激靈。
趙衿不再聲張又如何?
程元鳳長著嘴,只怕早已暗中聯絡朝臣。
賈似道此時才意識到這件事的根在哪裡——公田法。
哪怕眼下還只在兩浙西路行公田法,反對它的人已開始迅速反擊。
官家對他賈似道委以重任,於是這些人連官家也敢對付。
像狗群般撲上來,一口咬住官家的過錯。
除了趙衿,根本就沒人在乎先帝是怎麼死的。
撲天蓋地咆哮而來的,只有一句話。
「賈似道!再敢動我們的利益試試!」
第七百一十二章 統籌
一隊車馬自北面行向漢中。
林子跨坐在馬背上,微閉著眼,身子晃動著,似睡非睡。
直到前方有快馬奔來,他睜開眼看了一會,見是輿情司旗號,遂打起精神來。
「姜鉤子,何時從東南回來的?」
「就在前幾日。」姜飯道:「已接回吳公家中子侄。」
「王老將軍呢?」
「未曾辦妥。」
林子哈哈一笑,回身一指。
「軍情司深入欒城,已接來了郡王想見的敬齋先生。」
姜飯連忙尷尬拱手,笑道:「林使司給我留些面子。我是來通傳一聲,郡王就在城門處準備迎敬齋先生。」
看起來,輿情司到江南行事更簡單些,畢竟在名義上李瑕還是大宋的郡王,沿途關隘尚可憑令通行,軍情司往北面行事則難上許多。
但這次,林子還真就派人往河北真定府接到了北地名士李冶。
……
李冶掀開車簾,已能看到遠處的漢水,以及屹立在迢迢漢水邊的大城。
「千山萬水,被擄至此間了啊。」
他撫著花白的長須感嘆了一聲,神色悲哀……
李冶字仁卿,號敬齋,河北真定府欒城人。
他出生時,正是金國由盛轉衰之際,朝廷濫發紙幣,物價飛騰,國虛民窮。
少年時,他與元好問結交,一同外出求學於名儒,才名播於天下,世稱「元李」。
中年考中進士,知鈞州,治理地方,以廉直能幹著稱。
之後,蒙古滅金,他與元好問見天下形勢已不可為,拒絕入仕蒙古,避居山西,潛心學問,對「天元術」作了總結,寫著了《測圓海鏡》。
十年前,忽必烈經略漠南,遺民的生活有所好轉,李冶得以回到真定府,在封龍山建書院,教導子弟。
四年前,忽必烈專程派人請李冶入朝,李冶提出了幾條建議之後即返回封龍書院,潛心數學,寫著了《益古演段》普及天元術。
去歲,忽必烈稱帝,再次請李冶出仕,並給予了最清貴顯要的「翰林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一職,李冶又以老病為辭,婉言謝絕。
他對忽必烈猶有不滿。
「世道相違,則君子隱而不仕。」
至此,李冶已隱居不仕了近三十年,他年歲已六十又九。
一輩子已在國破家亡、流離失所的境遇里轉眼而過,年少時經世濟民的抱負已過去了。
沒想到,五月中旬時,有人以張家五郎的名義至封龍山書院,以交託舊友元好問遺稿為由拜會。
李冶並未疑心,張柔一直以來就對金國遺民文人照顧有加,真定離保州亦不遠,張五郎派人回保州辦事,路過真定實屬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