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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那他說的關於張家女郎的行蹤?」
「都是真的,我們沿途打聽,一路查到了九峰書院,之後還在繼續查,假不了。」
「他如何知道得那般詳細?」
「也許確有一個元從正,廉希憲提前了那麼多天,問過一遍了。」李瑕道:「他樣貌有些不似中原人,而元家祖上有鮮卑血脈,選擇元從正這個身份,正好有個解釋。」
林子再仔細一想,李瑕見那些書生時身上還披著便甲,周圍還有侍衛,而那些書生已被搜過身。
「他千算萬算,也休想行刺成功。」
這般重重說了一句,身上那種難受的感覺便消了不少。
「大帥說得對,廉希憲已敗得徹頭徹尾。」
李瑕擺了擺手,道:「我一開始就說了,我並非確認元從正就是廉希憲,只是……非常非常懷疑。」
「大帥是如何看出來的?」
「要接近我就得展露才華,展露得多了又容易露餡,這分寸不好拿捏。第一天便有幾個疑點……我看元從正的策論,驚訝於他的才學,觀察了他的字跡,與廉希憲不同。但他用左手寫字,平時常用的卻是右手;再比如,他能做出那樣一份策論,必是想留下。但我故意試探他,他卻說要走,要麼端架子,要麼心裡有鬼……」
林子道:「我查一查,或叫劉元禮來看一眼?」
「那就是突然揭破他了,一旦揭破,他只能當場拼命,但我想招攬他。於是不停試探,他必然懷疑我已看穿他。但再懷疑也沒用,話不挑明,就像有張朦朦朧朧的窗戶紙,讓他躲在背後,慢慢聽我的勸降,慢慢思考。」
「明白。我看他今日神思不屬,該是馬上就會效忠大帥。」
「豈有那般輕易?」李瑕道:「你隨我多久了?」
「從隨大帥北上算起,四年五個月。」林子笑道:「我這條命,還有今日一切都是大帥給的,連娶的好婆娘也是大帥牽線。」
「廉希憲追隨忽必烈十年,從初出茅廬到官拜宰相。哪怕別的道理都明白了,他那種人,也不會那麼快忘了忽必烈對他的恩義。文臣名士,與那些世侯是不同的……」
林子徑直道:「大帥要如何做?」
「斷了忽必烈與他的十年恩義。」
李瑕招了招手。
林子便附耳過去,伸長了脖子仔細聽完,末了,抱拳應道:「明白了。」
「也別忘了把對方用的手段消化一遍,你才會是世上最厲害的間諜,去吧……」
……
入夜,元從正坐在燭光下處理著文書。
這些文書多是與關中民生經濟有關,包括各州縣的籍冊、商稅與秋糧數量的預估核算,以及附近州縣如渭南、華州等地大大小小的案件卷宗等等。
但從頭到尾都不見有與潼關、黃河布防相關的內容。
他做這些並不為難,往往只掃一眼便能擬出解決方法。
到了後半夜,有個九峰書院的書生進來,將一摞帳冊放在案上。
「和儀,這些算好了……不容易啊,你仔細瞧瞧。」
「多謝。」元從正並不回頭,只抬了抬手以示不願被打擾。
等到腳步聲遠,屋門被關上,他才掀開冊子,將下面壓著的一物收進袖中。
……
次日,這些公文被放到李瑕案上。
又一堆卷宗被推到了案邊。
李瑕道:「這些公務暫移交和儀如何?我打算明日往黃河北面走一趟。」
元從正訝道:「大帥要去山西?」
「過河一趟,幾日工夫便回來。」李瑕像是隨意閒聊,又道:「對了,明後日劉將軍便回駐潼關了,我這裡有幾封文書給他,到時請和儀代為轉交。」
元從正想了想,應道:「學生熟悉北岸情形,大帥去北岸,由學生帶路如何?」
「你就不怕被人認出來?」
元從正微微一滯,道:「學生並無近親,哪怕被認出來了,也牽連不到誰。」
「也好。」
這日,有兵馬由西而來進入潼關,也有不少哨探從黃河對岸回來,向李瑕稟報消息。
李瑕顯然也忙,未召見元從正。
而這繁忙的一日過去,次日,他們便啟程往北岸走一趟……
……
黃河已到汛期,正是最波濤洶湧的時候。
河岸邊,三十餘人的隊伍作牧民打扮,但個個魁梧驍勇。
李瑕終於卸了甲。
他身姿挺拔,雖穿著一身布衣,還是有翩翩少年的氣度,但絕不文弱,肩膀寬闊,胸膛厚實,背部的肌肉撐起衣衫。
一柄長劍並未掛在腰間,而是包在布袋裡,手持著,顯然不是擺設。
世上已許多人都知道,這位年輕的蜀帥身手十分了得。
前方,一個個驍勇上了船,緩緩向對岸划去。
考慮到要接回二三十人,他們帶了很多艘船,此時往北渡河,每條船都十分寬敞,每條船上不過三四人。
……
「和儀與我上同一條船如何?」
「聽大帥吩咐。」元從正作了一揖,隨李瑕登船。
這艘船上除了四個船夫,便只有他與李瑕。
黃河波濤洶湧,船隻搖搖晃晃。
兩人對坐在艙篷,氣氛與之前卻大有不同。
元從正目光看向李瑕,只見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眼神中卻有老僧入定般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