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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此處,張弘道自覺說得多了,最後道:「你我兄妹定個約吧,你寫封信給李瑕,他若肯歸附,我與父親歡歡喜喜送你出嫁。但他若拒絕,你死了心嫁旁人可好?」
「此事,五哥可是想了一整夜。」
「嗯,還不是為你。」
「你想了一整夜,卻叫我立即回答,豈有此理?」
「你待如何?」
「自是該讓我再考慮考慮。」張文靜笑道,又一指案上各種情報、地圖,道:「這些也給我,可好?」
「道理既已明白了,還要這些做甚?」
張文靜理所當然道:「便是要寫信,也該有理有據才能說服他。」
張弘道又嘆一聲,只覺這妹妹這性子愈發堅韌,看似平平靜靜,那顆痴心卻是敲也敲不破。
他揮了揮手。
「拿去吧。」
張文靜笑了笑,走上前,仔細收拾起來,頗為認真的樣子。
張弘道見自家養出來的嫻美姑娘成了這德性,心頭煩躁,懶得再看她,自負手往外走去。
張文靜聽著兄長的腳步聲漸遠,笑意淡下來,有些哀色。
可再拾起那份臨安情報一瞥,眼中不免又泛出異彩。
她仔細將這些整理好了,也不假手於侍婢,回了屋。
研了墨,想落筆寫封信……
但再想到李瑕那人傲骨錚錚,若不猜透他的想法,勸也是無用的。
毛筆又被擱在一邊,張文靜拿起那份推演圖,自琢磨起來。
「你那般成竹在胸的模樣,有何打算呢?」
……
張弘道在地圖上寫了不少蠅頭小楷,考慮得十分詳盡。
張文靜看了一會兒便知道,哪怕不談趙宋的掣肘,人口與馬匹首先便要扼住李瑕在川蜀壯大的可能。
關鍵是,便是解決了這些難題,也不知得要多少年,哪又等得了?
想了好久好久,她眼皮漸沉,頭一歪,案上的毛筆彈起來,墨汁沾在臉上。
「嗯?」
看著地圖上那兩點墨水,張文靜心神一動,不由喃喃了一句。
「只要劉家或汪家肯幫他……」
轉念一想,終究是更不可能之事。
第六百一十三章 策略
漢江水奔流不絕。
船隻還在逆流而上,船艙中的桌案微微有些搖晃,上面擺滿了圖紙。
地圖上,蜿蜒的線代表著山勢,方框裡寫的是一個個關隘名字,函谷關、武關、散關、蕭關……
以丹砂為墨勾勒出的雜亂箭頭縱橫其間。時人忌諱於以紅筆寫名字,這張地圖上卻寫了很多。
一支毛筆懸在地圖上,許久,因船的搖擺,有墨汁從筆尖滴落,正滴在下方一個紅色名字上。
「劉黑馬?」
李瑕看著這被污掉的地圖良久,擱下毛筆,將這張地圖放到一旁,轉而拿起一旁的圖紙又過目了一遍。
他做事喜歡先制定策略,此時所做的策略分兩部分——內修、外攘。
內修多是民生經濟,以歷代陳規舊法,再適宜地補充他所知的經驗。
這方面思路倒是很清晰。
但可以預見的是,哪怕加上後世經驗,經營個三年五載,實力的增速也遠遠比不上忽必烈。
是增速,再如何努力經營,實力的差距也會越拉越大。
為何?
政治、人才、地域、人口、經濟……甚至李瑕個人的能力,全方位的不如。
忽必烈已經稱帝,有足夠的名義與權力大刀闊斧地施行其治略,有權力重新分劃各路府州縣、發行楮幣、進行貿易。
而李瑕雖然騙了趙禥彼此是親兄弟,卻還有後患、並依舊受制於中樞,不可能做到完全大刀闊斧。
他還遠遠不能說是完全占據川蜀,只能說是一個野心勃勃的蜀帥,蜀中官員本質上大部分還是宋臣。
蜀中人口,在宋蒙交戰之前有一千二百萬。但這些年下來,被屠戮上千萬。
屠戮上千萬,再除掉逃難者,餘下多少人?
朝廷根本無力統計,籍冊被燒毀,戰禍連綿,唯一可查的只有成都一夜之間被屠一百四十萬,其餘的,連屍骨都無人收殮。
李瑕甚至想不出一個辦法能把川蜀人口完整統計一遍。
逃難的百姓逃入山林,又害怕被造了籍貫反而要繳稅賦。僅這一項,涉及到的便是用官用吏、稅賦、分田……林林總總的為政經驗。
忽必烈有二十年的為政經驗,李瑕卻只有擊劍經驗,這則是個人能力上有差距。
這些,都屬於雙方勢力目前的「基數」。
當然要內修,但基數的差距太大,只內修的話,三年五載一過,還是要亡。
因此,李瑕今日不停地敲著地圖,認為一定要在忽必烈與阿里不哥爭位時儘可能地彌補雙方基數上的差距。
最好的辦法,就是占據關中,且要完全占據關中四塞之地,這才有可能守住。
進而實現雙方的此消彼長。
但,川蜀總兵力不過四萬餘,還要分守各地。
錢糧不談,拼了命抽調數千人,也全是毫無野戰之力的步卒。
將這點可憐的小步卒拉到關中那千里平原……
便好比一個小娃兒擠進戰場,都不知要被如何踩死。
死結便在於此。
沒有實力便占不了關中、擴大不了基數。於是實力的差距越來越大,最後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