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8頁
那邊去黑水城的信使還沒回來,南邊的探馬卻到了。
「大王,李瑕到了,想要殺破我們的包圍進入興慶府。」
塔察兒訝異之下,一時不知該問些什麼,於是只問道:「是嗎?」
「是。」
撒吉思問道:「有多少兵馬?」
「看陣仗無邊無際,該有萬餘人,更可能是三千餘人,一人三騎。」
撒吉思道:「以李瑕的打仗作風,必是一人三騎。」
由此可見,如今的元軍將領基本已很了解李瑕了。
塔察兒啐了一口,道:「李瑕帶這些人,要攻哪裡也不夠,也不敢與我大軍決戰。用來吸引我的兵力卻是剛剛好,就算我打敗了他,也很難追上他。他攻宋國時就是這樣,和他打仗沒多大意思。」
「大王說的對,他一直就是這樣無恥,像老鼠一樣躲躲藏藏。」撒吉思道:「他把廉希憲派往玉門關,又親自來吸引大王的兵力,一定是為了給西域的兀魯忽乃解圍,有傳言說他們是相好。」
「李瑕娶的是兀魯忽乃的小女兒。」說到這裡,塔察兒不由道:「合丹真是個廢物,留下西域這個爛攤子。西道諸王真是越來越不堪了,要麼像合丹這麼無能,要麼像海都那樣無恥。」
撒吉思深以為然。
觀如今之形勢,唯有東道諸王才是大元的柱石。
他把心思轉回戰事之上,捻著鬍子想了想,忽然眉頭一動,試探地問道:「大王,將李瑕放入興慶府如何?」
「哦?」
塔察兒已經走了神,在想怎麼凝聚東道諸王,再獲得更大的地位。
他戰意並不強,在政治上卻極為敏銳。
「大王,放李瑕進入興慶府,再水攻……如何?」
塔察兒眉頭一動,恍然大悟。
是啊,忽必烈是不允許水淹興慶府,但如果能淹了李瑕,怎麼還會不同意?
「感謝長生天把王相這樣的智者賜給了我,我們就這麼辦吧。」
……
興慶府。
隨著南面的元軍退開,李瑕的龍旗招展,一路進了興慶府,引得城內的守軍一片歡呼。
這還是李瑕稱帝後,寧夏軍的將士們第一次覲見,且又是在被包圍之中,得到新帝親自前來解圍,自然是激動萬分。
「吾皇萬歲!」
歡呼聲中,唯有在南城迎接李瑕的李曾伯臉色有些尷尬。
對於李瑕稱帝之事,李曾伯其實從來沒有表態過,既未上表慶賀,也未像某些個宋臣一樣抨擊或討伐。表現出順其自然的模樣,平日裡只有在實在避不開的時候才以「陛下」稱呼。
李瑕很能夠理解李曾伯的心情,在接見禮之後,邀他單獨上城頭閒聊,道:「朕讓敬齋公為難了啊。」
一句話雖體諒了李曾伯,那「朕」的自稱又表明了他的決心。
李曾伯嘆息一聲,道:「若說為難,我一生以忠義自詡,臨到了臨到了,還是叛了大宋。」
「早晚有這一天的,敬齋公就看開些吧。」李瑕笑道,「生前當個開國功臣,收復故土,一統天下。怎會不好過遮遮掩掩,欺世盜名?朕稱帝時,腦子裡想的便是一句話,大丈夫敢做敢當。」
李曾伯苦笑,道:「我欠大宋的。」
「不,是大宋欠你的。」
「陛下可知,我祖輩是何人?」李曾伯道:「先祖,名諱邦彥,外表俊爽,美風姿,自號李浪子,熟習猥鄙之事,擅長戲謔,能踢蹴鞠,與賈似道相類……我不孝,實言先祖之品格、才幹尚不如賈似道。先祖受徽宗皇帝器重,拔擢為宰相。金兵逼近開封時,他力主割地、議和,釀作靖康之恥。」
話到這裡,他又是一聲無奈的長嘆。
「故而說,我欠大宋的,平生起起伏伏,雖遭排擠、打壓,我本想著無論如何,守好大宋社稷,算是為先祖贖罪。如今,既想隨陛下建不世之功業,又覺再次辜負大宋,耿耿於懷,坐立難安吶。」
「敬齋公竟是這般看的?」李瑕道,「沒有高俅、李邦彥,趙佶就能不亡國嗎?」
李曾伯默然不語,這樣簡單的道理他當然明白。
只不過心裡的坎不好過。
李瑕於是伸手入懷,掏出一本老舊的薄冊遞在李曾伯手裡,道:「自古亡國者,李後主最為可憐,宋徽宗其後。天命使之吧。」
李曾伯接過一看,只見那是一份族譜。
他自己的族譜還是李邦彥南渡以後留下的,再往上的族譜則在靖康之變時丟了,只知李邦彥之父親是個銀匠名李浦。
此時順著這冊子一條條往上看去,待看到自己的先祖原來是南唐李煜之後,心境便變得奇怪了起來。
「這……」
「朕知道你的心思,特命人去查訪的。」
李曾伯一時無言。
他根本不知李瑕給的這冊子是真是假。
其實早已無法考證了。
但沒等他去分辨,腦子裡已聯想到南唐滅亡後,趙氏對李煜的所做所為,心中那份愧疚竟是消了大半。
也許真假並不重要,人總是要給自己找個藉口。
這道理,李瑕是從趙衿身上學到的。
自從他告訴趙衿,他在宮變那夜是去救趙昀的,趙衿就開心了不少,如今在長安住下,已能夠正常生活。
他希望李曾伯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