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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地方豪強,一輩子講究的就是擁兵自重、靠實力自保。
當信任變得薄弱,有人第一反應是爭取信任。地方豪強第一反應則是增強實力,保存退路。
哪怕這會讓信任更加薄弱。
做最壞的打算,一旦忽必烈要對張家動手,怎麼辦?
張柔的親族勢力全都在保州,不可能棄之而去,張家不是十幾個人的張家,「張家」指的從來都是順天路保州近十萬軍民。
據保州城而守呢?
那李瑕至少要保證能做到兩點,一是有餘力出兵河北,二是能夠在保州城被攻破之前為保州解圍。
這是張家反戈最基本的兩個前提條件,否則歸附李瑕則等同於滅族。
與張柔怎麼想無關,與什麼大義、眼光、利益,統統無關。李瑕做不到這兩個條件,一切免談。
所以,張柔一直在關注李瑕是否能打通河南。
直到郝天益回到太原,讓他豁然開朗。
「這女婿有些手段。不走河南,也可走山西。」
山西與順天路之間,僅隔著太行陘。
李瑕既布局太原,張柔的不安也在催促他不要等,主動往太原去接觸。
先暗中布置一條人力物力可以流通的「通道」,局勢會漸漸大不相同。
今夜,張柔其實不是在問張弘略的意見。
當父親的想如何做,還不必要兒子同意。
事實上,他已經派人去往太原了。他問,是在試探張弘略的態度。
不得不說,忽必烈對世侯的打壓,已經使得張家父子有所猜忌了。
……
「自五郎失了亳州,與宋國的生意往來即斷了,近來家中用度不足啊。這不,年底二姐兒出嫁,為父連像樣的嫁妝都湊不出。」
亭子裡並無旁人,但張柔開口說話還是藏頭露尾,言外之意太多了。
若說張五郎丟了亳州,可張弘略擊敗夏貴之後,張家其實可重占亳州。
之所以如今亳州又不在張家手上,是因張九郎把兵力領去攻關中,且大敗了。於是忽必烈順勢行「遷轉之策」,移畏兀兒將領阿里海牙鎮亳州。
張柔偏要說是五郎丟的亳州,因為他已經很久不提張九郎了。
五郎只是中人之姿,向來是挨罵的。但即便是中人之姿,當時做到那般地步,至少是為家族盡力了。
問張柔心裡對哪個兒子更不滿些?怕還不好說。
至於說二姐兒出嫁要嫁妝,可大姐兒出嫁時的嫁妝還沒給。
張弘略斟酌著,緩緩道:「但只怕生意不好做?」
「是不好做。」張柔有些懶散地往後一靠,漫不經心道:「你思詠叔賣些筆墨紙硯餬口,可他那易水硯往北賣不動啊,北邊有幾個寫字畫畫的,那如何養家?太原那邊倒是有幾家商賈肯收他的貨,類似這般的難處多了,數萬張嘴要吃飯。不做生意如何能行?」
張弘略頷首,愈清楚他父親的意思,問道:「派誰去呢?」
「到這時候才發現,幕府里諸位先生,俱被陛下徵召到朝堂上為國效勞了啊。」張柔瞥了一眼兒子,對他還是放心的,這才道:「只好讓你舅舅往山西走一趟,他前日已出發了……」
……
拋開小妾不談,張柔這輩子有四個妻氏,其實出身最好的是靖氏與毛氏。
靖氏乃河北九公之一的靖安民之女,毛氏則為河北名士毛朋伯之女。
毛朋伯曾任潞州錄事,蒙軍攻來時義不受辱,自殺殉國。值得一提的是,毛朋伯有位族兄毛端卿,其女乃是元好問的續弦妻子。
換言之,張柔與元好問算得上是連襟。
毛居節便是毛朋伯之子,他喚張柔、元好問都是稱一聲「姐夫」。
當郝經、趙復等等順天張家的幕僚都被忽必烈徵召之後,毛居節已經是張柔幕府最重要的計議官。
他材幹強敏,當年保州城的營建正是出自他之手。
毛朋伯面對蒙軍,義不受辱、觸牆自盡,元好問則不仕蒙古,這兩人其實還是影響到了毛居節的立場。
他效忠的是張家,雖說也算是為蒙古做事,但在蒙古立國不可阻擋的情況下,並沒有別的選擇。
可當李瑕起勢,當張文靜、張弘道、楊果、元嚴、李冶等親朋故舊皆已投奔李瑕,毛居節便有了傾向。
張柔只能派他到太原,且也信得過他。
……
穿過太行八陘之一的井陘,毛居節策馬而行兩日到了太原以北的菁蒿嘴鎮,歇了一夜,在八月十五中秋節,才從驛館出發往太原。
隔著太行山,山西地貌與河北大不相同,這曲陽縣境內六山一水三分田,山高谷深,河谷縱橫。
菁蒿嘴鎮位於縣南,是晉商往北商貿的通衢之地。
毛居節跨坐在馬上,任由護衛牽馬緩行,一路觀察著地勢,眼神中帶著思量之色。
他年逾五旬,精神卻很好。
「先生,我們不如趕一趕路,今夜到太原城過節吧?」牽馬的護衛問道。
「不急,路途已不遠,午間必是能到的。」
「是、是。」
過了一會,毛居節問道:「白茂,中秋佳節你隨我漂泊在外,心裡可有抱怨?」
「哪能有抱怨啊?主家養小人這麼多年,小人卻沒出過什麼力,難得能隨先生辦趟事,歡喜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