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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怕陛下,臣不願再知樞密院事……」
趙昀長嘆一聲,問道:「鄂州之戰前,你可料到忽必烈會退兵?」
「陛下?」
賈似道驚愕不已,喃喃道:「陛下是認為……臣故意的?」
他慌忙跪倒在地,雙手就要去摘官帽。
趙昀上前,一把摁住賈似道的手。
「請陛下容臣致仕……」
「夠了,朕是說,有人在構陷你,朕不信。」
「臣萬口難辯……」
「不,你親入鄂州城,七百騎移鎮九江,已不需辯一句。你回朝之後,不爭權,不奪勢,只為朕找回季惜惜,這份赤膽忠心,朕還能疑你不成?」
「陛下就是疑臣,臣寧願不當這官……」
「唉。」
趙昀嘆息,忽問道:「我多久未與你鬥蛐蛐了?」
「自臣奉命宣撫兩淮、京湖以來。」
「兩三年光景……猶記當時我與你玩樂,還感年輕力壯,今日,我卻覺自己已老了。你還年輕啊,你這相貌……與你姐姐有幾分相像。」
賈似道低頭不語。
「我愧對你姐姐啊,她為我生了唯一的女兒。可我卻連一個皇后之位都給不了她,還讓她早早……香消玉殞。」
趙昀是真的悲傷。
活到如今,他愈發深切地體會到了帝王的孤獨。
後宮佳麗無數,唯一真心待他的人早已病故多年。
「這皇帝,我當得再好,何用?保護不了平生摯愛,為人夫者,我終究是……」
賈似道不由紅了眼,道:「姐夫。」
「好,好。」趙昀大喜,拍了拍賈似道的手,感慨不已,「旁人啊,總說朕昏庸,用奸臣,他們不明白啊……不明白朕想要的就只有一份真心而已。一聲聲『陛下』『官家』,有幾人是真心待朕?不如你這一句『姐夫』,假意忠誠千萬,唯你這份真心難得……」
「臣以為陛下不信臣了……」
「好了好了,莫說這些,幫朕料理了國事,待天晴了,陪朕蹴鞠。」
賈似道驚喜交加,連忙起身。
他終於恢復了以前那嘻笑怒罵,卻又運籌帷幄的自信姿態。
「姐夫,真打算立忠王為太子了?」
「休再寬慰朕還會有子嗣,否則你與閻李丁當有何區別?」
賈似道長嘆一聲。
他神情很痛苦,像是不願接受這事實,卻又只能接受。
這才是真正為趙昀考慮。
不像閻李丁當,只會利用趙昀的痛苦,謀一己之私。
「欲立太子……吳潛老匹夫必不能在朝。而如今川蜀由李瑕任帥,李瑕系李仁本之堂孫,與忠王之隙,可謂勢不兩立,一旦他得知忠王已為太子,恐將叛宋降蒙,此大患,陛下不可不查,不可不慎!」
賈似道沒有提丁大全。
那就是個跳樑小丑。
「漢中新復,蜀帥方任,此非兒戲,如何處置為妥?」
「陛下宜先不露聲色,召他還朝述功。」
趙昀微微一驚,問道:「師憲之意……他手握兵權,敢不聽調任?」
「臣揣度,只說還朝述功,李瑕也未必敢來……」
……
趙昀沒有意識到,這對話很耳熟。
當年就是在這裡,謝方叔與他有過一場幾乎一模一樣的對話。
「余玠擁兵自重,不知事君之禮,請陛下出其不意而招之。」
「陛下莫非慮余玠手握大權,招之不至乎?」
「臣度余玠素失士心,必不敢來……」
余玠死後,竟還有人想為余玠鳴冤。
這些年,趙昀只覺可笑,堅決不願平反余玠,一直到去歲蒙古大軍壓境,才不得不為激勵川蜀士氣,追復了余玠的官職。
但趙昀心底里依舊不認為自己錯了。
余玠若無異心,何必自盡?
那一杯毒酒,世人說冤,但分明就證明了余玠的狼子野心……
……
是日,在雲頂城、釣魚城、凌宵城等地,一批批的軍民收拾了最後的行李,準備搬離。
一塊牌位被人捧起。
「余公啊,走吧。」
「兄台這……可是識得余公?」
「曾居余公幕下。」
「且容在下一拜……兄台可知余公當年為何自盡?」
「不知,但我推測,公亦無可奈何。」
「此話怎講?」
「余公自知入朝必死,不願大宋再有岳武穆之冤案;若奉召不往,又恐朝廷討伐,將士自殘;進退維谷,遂有人勸余公,唯降蒙一途,余公或是憂慮久則生變,唯一杯毒酒……受牽扯者最少。」
「嗚呼哀哉,幸而余公終是平反了。」
「幸而平反了……」
……
臨安宮城。
丁大全一把推開攔住他的侍衛。
「我要見陛下!陛下,樞密院有要事稟奏!樞密院有緊要軍情……」
「……」
「陛下,丁相在殿前鬧事……」
趙昀看了賈似道一眼,並未讓他退下,神色淡淡地點了頭。
「傳!丁大全覲見。」
……
「陛下,漢中急奏……四川制使李瑕懇請還朝述職,並附緊要密信,請陛下御覽!」
趙昀沒有馬上去看那呈上來的摺子與密信,而是轉頭看向賈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