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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時,李墉已坐在窗邊處理些普通文牘,任劉蘇蘇為他梳頭。
劉蘇蘇做事細緻,儘量將他的白髮往裡攏,使他看起來年輕不少。
偶爾抬頭瞥一眼銅鏡,李墉看著劉蘇蘇韶華漸老的臉也頗覺愧對……前些年,他是想過將劉蘇蘇扶作正室。
但如今,以李瑕之地位,此舉便極不妥當了。
梳過頭,踱步到廳上,李昭成已候在那準備問安。
李墉笑了笑,他以往很憂愁李昭成這孩子不務正業,如今有李瑕管著,不讓其整日鑽在廚房中,釋然不少。
「你也事忙,不必日日來問安。」
「父親今日不與孩兒一道去帥府?」
「有客會來。」
李昭成有話想說,吱吱唔唔。
「年過完了,說樁事吧。」李墉嘆息一聲,道:「當年家裡幾乎滅門,我收你為養子,如今事已過去,你終究是大哥的子嗣。」
李昭成一愣,眼眶便有些紅,便要跪下來。
「父親……」
「莫跪了。」李墉更為嘆息,道:「雖說是一樣的,為父亦不舍再將你遷回大哥那一支。如此可好?你依舊是我兒子。回頭,你長子出生後繼在長房,次子繼在二房……兒子夠多,便給我繼一支香火,可好?」
李昭成還是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個頭。
「父親考慮得周全。」
「起來,我們這家業到如今,人丁稀落,你二弟那張冷臉……不提他了,總之,為父只能指望著你。」
「是。」
李墉看著李昭成,點了點頭。
有些事他從來沒說過,因為李瑕為他辦好了。若是,李昭成想娶嚴云云,他決不同意。
「既要多生嗣子,為父為你說樁親事吧。」
李昭成想問的就是這事,行禮道:「父親,二郎說劉黑馬不會同意,但似乎……派人來了?」
「往後閒聊時小心些。」李墉看了眼廳外,見無旁人,方道:「劉黑馬絕不會同意的,只等三兩月此事過去,為父替你向史轉運使家的千金提親,你姨娘說她很不錯,你意下如何?」
「這……」李昭成心中不願,但還是道:「由父親作主……」
他穿過院子,出了門,走到巷尾,卻見一行人緩緩而來,為首的正是賈厚。
李昭成不願與賈厚多談,轉身便避入劉金鎖的院子,背倚在門邊。
他當然明白劉黑馬不會同意,但眼看著都開始議親了,難免心煩……
……
「誰進來了?」
閣樓上,林子迅速將手裡的望筒轉向院門處。
劉金鎖一把就把他的望筒搶下來,道:「你用這個看當然看不到啊,太近了。是李大郎君,我家護院放進來的。」
「嚇我一跳……」
「你要在我家待多久。」
「別吵,我在辦正事。」
林子拿回望筒,繼續向街角看去,只見賈厚的隊列當中,有三人在進入巷子後迅速散開。
「算上之前的,分出去十一人……遞消息吧。」
「是……」
這些事與劉金鎖無關,他只是擔心有北人闖到他家裡來,死活在跟在一旁看著。
「林子,你直接告訴他們得了唄。就我守的這漢中城,這三瓜兩棗北面細作能打探到個屁。這就叫竹籃打水,嘿,一場空。」
「你別說話,我就不該到你家來。」
「不是,我是說啊,漢中……」
「漢中被蒙人占了多少年,我們這才收復多久?他們留下的細作多了,用得著你瞎操心嗎?滾一邊去……」
……
兩日後,漢中城西。
百餘騎,風塵僕僕而來。
前方六十餘騎都是宋軍,馬匹已疲憊不堪。
後面三十餘騎護著一輛馬車,其馬匹卻是耐力十足,至城下猶不見喘。
劉太平掀開車簾,望向眼前的漢中城,老眼中透著思忖之色。
當年,他奉蒙哥之命,協助阿藍答兒南下鉤考,任陝西行省參政知事,收捕了大量忽必烈的黨羽。
但現在,正坐在京兆府的陝西行省參政知事卻是商挺,忽必烈任命的。
劉太平之所以還有命在,因蒙哥死訊傳來及時,阿藍答兒當即立斷,領兵殺出長安城,直趨六盤山與渾都海匯合。
若晚走一步,只怕忽必烈的黨羽們已將他們斬於刀下。
而這死訊據說便是將要見到的宋朝閫帥傳來的……
「吁!」
馬車行到漢中城外五里,只見官道邊的長亭外站著一列精銳兵士,亭中有一人端坐於石桌旁,正在看著一張大地圖。
劉太平眯了眯眼,下車向亭子走去,同時審視著對方,眼中漸漸透出欣賞與忌憚之意。
……
「大帥,人來了。」
李瑕也不起身,只是點了點頭,道:「給他倒杯茶。」
過了一會,有蒼老的朗笑聲響起。
「李節帥,久仰大名。」
李瑕轉過身,抬了抬手,請劉太平坐。
「劉公見過我?」
劉太平擺手入座,笑道:「昔有蘭陵王高長恭,至金墉城下,被圍甚急,城上人不識,長恭解面具示之,城頭乃下弩手而救。以面容為帥印者,李節帥可為蘭陵王之後第二人。」
「你的蒙哥,我與王將軍殺的。」李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