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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蒙古人實在,在西域吃了虧,又抽不出手來報復,馬上就派出使節,這就是「畏威而不懷德」,不覺得太過重視李瑕會顯得丟臉,不講那些虛的。
開口只談利益。
「給出白銀十萬兩、絹十萬匹的歲幣,交出在六盤山稱汗的蒙古叛徒昔里吉,歸還九斿白纛與蒙哥汗玉璽。只要答應這些條件,大元皇帝陛下願意封你為安西王,從此不再興兵討伐……」
趙良弼才到李瑕面前,很快就提出了蒙元方面的條件。
他是個女真人,本姓「術要甲」,音訛為「趙家」,因此以趙為姓,曾是金國進士,才學不俗,甚為忽必烈倚重。
聽了這要求,李瑕並不表態,出面說話的是吳澤。
「可笑,我王如今已攻克興慶府。大軍收復河套、攻入燕京,指日可待。豈會接受如此和約?!至於安西王?更是可笑,何妨告訴你,我王已萬事俱備,將即天子之位。」
趙良弼不驚反喜,竟是抖了抖袖子,上前一步,向李瑕道:「既如此,只需答應我方之條件,到時大元皇帝陛下或可承認你之帝位,並許配公主……」
江春作為長安知府,也在接待使節的隊伍里,此時正站在大堂中。
他聽著這些,聯想著今晨與女兒的對話,心裡分析著局勢。
趙良弼的條件一開始聽著十分荒謬,但仔細一想,其實對雙方都非常有利。
忽必烈暫時並不想開戰,而是想挑撥秦王與宋廷之間的戰事,並且訛詐好處,先穩固其汗位。
秦王這邊則承受不住宋、元的聯合攻勢,那讓出一部分的利益給忽必烈,先可著手與宋廷相爭,確定帝位。
再回過頭來看這大半年來的外交,可以確定,忽必烈已經成功把秦王與宋廷分裂開來了。
因宋廷太過迫切地跳進了陷阱,讓人根本無法阻止這場陰謀。
戰火正在從秦王與蒙古之間,轉移到秦王與宋廷之間。
這種情況下,蒙元反而成了坐收漁翁之利的那一方,一會訛一訛宋廷,一會訛一訛秦王。
當年,遼國就是這樣挑唆西夏與宋,西夏也就是這樣利用遼國稱帝破宋……
江春思來想去,發現忽必烈給出的條件,竟真就是眼下最好的出路。
而這一切,秦九韶早已猜中了。
江春嘆服不已,暗道果然是觀史能使人明智……
第九百八十五章 穩妥
堂上,趙良弼與吳澤還在爭論。
李瑕坐在上首聽著,推敲著忽必烈的想法。
他閉上眼,仿佛置身於開平城中,看到了各方使節,有黑髮、栗發、金髮,來自天下各處,準備為忽必烈這位新的蒙古大汗朝賀。
阿里不哥已經死了,天上只有一個太陽,地上已只有一個大汗。
這一片盛況之中,忽必烈攤開手中的情報,看到了昔里吉稱汗,看到了海都、兀魯忽乃、李瑕結成了聯盟,甚至還有金帳汗國的別兒哥參與其中。
當務之急是什麼?
是穩固汗位。
把慶祝勝利的大典進行下去、完成、宣告大蒙古國新汗的誕生。
忽必烈真的需要李瑕交出六盤山那位「蒙古大汗」,或通過外交,或通過戰爭。
想著這些,李瑕對趙良弼的說辭已不感興趣,目光又落回桌面上。
紙上寫著三個字——秦、唐、中。
國號怎麼定,已思考了許多日,這三個字對李瑕而言也有了更多的含義,代表了他不同的想法,或穩紮穩打,或借勢而為,或冒險拼搏。
一樣的道理,今日怎麼回應蒙元使節,也代表著往後的策略是穩妥還是激進。
「……」
「大元若與趙宋聯合來攻,你們必抵擋不住。盼你們能看清局勢,以免治下百姓受戰禍之苦。」
趙良弼說到這裡,李瑕終於回應,問道:「你可知我為何稱帝?」
「秦王之心,天下皆知,豈還用問為何?」
「那我為何在此時稱帝?」
趙良弼笑而不應,但李瑕一開口,他還是顯得恭敬了些,不敢再以「你」相稱。
李瑕道:「我欲北逐蒙虜,救萬民於水火,復漢家之威儀。然宋廷懦弱、屈膝於蒙虜,故而我須稱帝、以帶領天下志士站著抗爭。又怎麼可能與你們議和?」
趙良弼臉上的笑容不褪,像是對李瑕很恭謹,又像是帶著一些譏諷。
冠冕堂皇的話他聽得多了,李瑕說得再大義凜然他都不信。稱帝必定是因為個人野心,方才李瑕自己都承認了。
說什麼宋廷議和了才叛宋稱帝,無非是找個理由而已。
「大元皇帝陛下繼承天命,稽列聖之洪規,講前代之定製,乃中原正統之君。望秦王莫以『蒙虜』呼之。」趙良弼道:「至於議和與否,還望秦王三思。」
「不必三思了,之所以見你,因正需你帶我的國書回去給忽必烈。」李瑕道:「且在長安再待些時日,待我登基大典之後,自會禮送你離開。」
趙良弼本就沒指望李瑕能馬上答應,行了一禮,道:「多謝秦王款待……」
……
長安城沒有國賓館,還是知府江春臨時安排了驛館招待蒙元使節。
此時江春引著趙良弼離開秦王府便往驛館而行,偶然還聽到了趙良弼與副使耶律乃乃用蒙語低聲交談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