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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元振話到這裡,眼中已滿是挑釁。
他眉毛一挑,又問了一句。
「對了,你知道霍去病轉戰河西五國,急行千里,重創匈奴,用了幾日嗎?」
第七百八十一章 拖延
「霍去病?」
提到這個名字,董文炳的聲音顯得很輕,不似方才厚重。
哪怕那套「行中國之道,則中國主也」的道理被他們這些北地文人說通了,哪怕如今他們真的已將忽必烈的法統定下來了……可提到漢與匈奴,提到霍去病,董文炳還是不能坦然把自己與霍去病放在同一個立場。
他肩膀微微往下塌,腰稍彎了些,面上卻還是雲淡風輕,之後輕笑一聲,似在譏劉元振拿李瑕與霍去病比,有些「你們不自量力」的意思,以保持氣勢。
劉元振卻是又問道:「彥明兄不知道?」
「六日。」
董文炳只好答道。
霍去病的戰績他背得出,因為少年時讀史記,對那一句記述太過于震驚了。
「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有餘里,合短兵,殺折蘭王,斬盧胡王,誅全甲,執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首虜八千餘級,收休屠祭天金人。」
劉元振大笑。
他又恢復了以往的爽朗,舉杯痛飲了一口,學作匈奴悲歌。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面對趙宋時,他說「我乃契丹後裔」,因為他祖上遼國耶律氏在趙宋面前就是有種高人一等的倨傲。
但避難山東一百多年了,劉家早都和漢人無異了。
契丹後裔也就只有這四個字放在嘴上說說而已,一百多年,還能知道契丹什麼?祖譜上都是個大大的「劉」姓。
文化、長相、禮儀,早就是漢人了。
提及漢王朝的強大,劉元振完全不記得契丹後裔這件事,以大漢之強盛為傲,以霍去病之彪悍戰果為傲。
六日滅五國。
「你想說什麼?」董文炳看不慣劉元振臉上那囂張的笑意,搖了搖頭,道:「自漢以來,以霍去病自比的武將多了,幾人能做到?」
「是。」劉元振道:「少有人做到。」
「李瑕更不可能做到,他沒有這份國力。」
董文炳對這個判斷很確定,劉元振只說霍去病六日滅五國,卻沒提及漢武帝命張騫出使西域以來的長年準備。
但劉元振卻是道:「你們也比不了匈奴。」
董文炳怒,喝道:「休將大蒙古……大蒙古國與匈奴相比。」
「看,你自己都心虛,大蒙古……國?蒙人真當自己是個國嗎?連個國號都沒有。」
這句話之後,劉元振沒有繼續嘲諷董文炳,而是道:「你知道的,河西之地原屬於窩闊台一系。蒙古諸王之間內鬥不休,忽必烈對河西的掌控比不上當時的匈奴。」
「暫時而言。」
「打的就是這個暫時。」劉元振道:「二十三日,我王攻克涼州,二十四日即奔襲至永昌,殺永昌王只必帖木兒,其後十日間轉戰千餘里,破甘州、抵弱水,斬甘州大王曲列魯,趁勝進肅州、沙州、取玉門關,擒忽帖尼……」
「不可能!」
董文炳倏然起身。
劉元振只是笑。
他歸附李瑕以來一直有個感受,即李瑕雖國力還不強,卻每每有出人預料的勝利。
一直勝,所以劉元振笑得有底氣。
這笑容落在董文炳眼中,董文炳登時就在心裡暗道不好。
他嘴上雖喊著「不可能」,但在「忽帖尼」這兩個名字從劉元振嘴裡說出來時,他便知此事大概是不假了。
忽帖尼是誰?
是窩闊台汗的第三皇后,是闊端的母親。
蒙哥汗二年,蒙哥允許忽帖尼居於闊端封地之西。
這樣一位老婦人被俘,蒙古人或許不太在意,草原上的人不以這些事為恥,連成吉思汗的正妻被人擄走也從不做遮掩。
但北地漢人在意,如今開國建制,待太廟落成,窩闊台汗便是太宗皇帝,太宗皇帝的第三皇后陷在宋軍手上了……
問題遠不止這個,整個河西失陷,不論是對戰略還是對政局都有很嚴重的影響。
這影響的範圍太大,董文炳一時也難以想清,最直觀的感受只有一點……太快了。
真的太快了。
李璮之叛才剛剛平定,只過了一個月。
一月之內,這邊還在調集大軍,那邊李瑕已拿下河西,消息只怕還沒傳到燕京……
「你在詐我,我不信。」
董文炳語氣堅定,又道:「這不可能做到,千餘里行軍,他沒有補給……」
「補給?霍去病徵匈奴時,匈奴人除了一匹馬一張弓,身無旁物,搶無可搶。如今河西的蒙古諸王可不同,『幾世幾年,剽掠其人,倚疊如山』,闊端諸子錦衣玉食,可謂取之不盡,祁連山下,牧馬擁沓,疏勒河畔,牛羊成群,豈缺補給?」
董文炳閉上眼,仿佛看到了闊端那幾個肥得流油的兒子如羔羊一般被李瑕捆了。
黃金家族到了第四代,難保不出幾個廢物,但這些廢物也沒有辜負「黃金」之名,個個坐擁無數財富,家財絕對支持得起李瑕征戰河西。
劉元振謙遜地擺了擺手,又道:「此戰,比不了霍去病河西之戰,然可彰我漢家兒郎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