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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李節帥,看什麼?」
「蒙軍。」
校場上,諸多中年官員倏然抬眼,已瞪向這批年輕進士,以眼神示意。
但來不及了。
李瑕又問道:「諸位怕了?」
「我等不怕!」
「若怕死,我等便不來漢中了!」
「好!」
李瑕讚許一聲,轉身,大步走下將台,步履間儘是殺伐之氣。
「傳令,擊鼓,出發!」
「喏!」
「傳大帥令,全軍聽令,出發,大散關!」
號角聲起。
「上馬!把不會騎馬的文官給老子拉上馬!」
「吁律律……」
……
李瑕的軍營里還從未這般混亂過。
那些文官已如無頭蒼蠅般完全亂了。
「不是……爾等要帶我等去何處?」
「放開,簡真有辱斯文,快放開我!」
「這位將軍,我們是要去大散關嗎?大散關在何處?可遠?我自幼讀陸放翁之詩『鐵馬秋風大散關』,到了漢中還未……」
「沒鐵馬,就這匹馬,你能上不?」
「說來慚愧,我……」
「上去吧你……」
「快!快!快!」
這一片混亂中,李瑕已當先策馬出營,完全不顧身後的文官們。
隨在他左右的是鮑三、摟虎。
鮑三向摟虎咧嘴一笑,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這些官,忒他娘嫩了……」
……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一支隊伍行進陳倉道。初時,還有年輕的官員們大聲唱著歌,豪氣沖天的模樣。
中年的官員們則都是冷眼相看,偶爾還低聲嘀咕兩句。
「初入官場,不識好歹,非得與李節帥置這種閒氣?」
「豈能看不明白?不論他們如何回應,這玉面小節帥都打算給我等吃點苦頭。」
「該死……」
此事確實極該死。
陳倉道雖在幾條蜀道中算好走的,但對於江南人而言,走這山川險道也是苦不堪言。
江南是何等溫潤風光?
又過了幾日,已無人還有心思唱那些豪氣沖天的歌。
偶爾在路途稍歇時,能聽到有官員悲呼兩句。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
「我要瘋了。」
黃震探頭山道旁看去,萬丈深淵,像要擇人而噬。
他不怕死,但見不得高,只覺心悸得要暈過去。
「啊!啊!」
黃震終於用雙手捉著自己的頭,嘶聲大吼。
「東發,東發……莫要如此,省些力氣。」
胡三省勸罷,轉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士卒,又道:「那些士卒,真是毫不會理我等。」
「太高了。」黃震雙眼發紅,道:「我等是朝廷命官啊!」
「可李瑕才是蜀帥。」
「不,我懷疑他要葬送我等,我好恨這路!」
昝萬壽倒是不怕,也過來勸道:「東發兄放心,這種道路,蒙古騎兵的優勢……」
「蒙古!蒙古!到現在,我一個蒙古人都未見到!」黃震大吼:「我寧願與蒙古人拼命!」
胡三省道:「別說了,快生火,否則起行了我等還吃不上飯。對了,君實……」
他再轉頭一看,只見陸秀夫已是神色萎靡,再也無法正襟危坐,已蜷縮在路邊歇息。
也幸而是那個劉金鎖還有送湯藥過來,不然他們這些文官根本熬不來藥。
該罵的都罵了,無可奈何,眾人也累,終於沉默下來。
不多時,黃瑢從後面趕上來,道:「楊莘老暈過去了。」
胡三省毫不驚訝,道:「六十歲的書生,從未吃過這等苦,不暈反是怪了。玉面小節帥可派人送他回去了?」
「沒。」黃瑢道:「先是派大夫瞧過,見是真暈才叫人抬走,說是,讓老探花郎便是死了,也得是在大散關上守國而死。」
「喪盡天良!」
「我們這位玉面小節帥還說了,若有人敢裝暈,便背著輜重走。」
「他憑什麼?刑不上士大夫,他這是濫用私刑!」
「便是越級奏事,我也要上書彈劾他!」
但事實上越級奏事是頗大的罪名,終究也只是說說。
「李瑕豺狼之輩,真他娘的畜生。」
「景參,你怎可口出如此粗鄙之語?!」
「這軍中皆是如此罵人,東發也試試,頗爽利。」
「……」
陸秀夫睜開眼,感到力氣恢復了些,再次撐起身來。
回頭看去,只見山川夾著這條峽谷,天開一線,千餘人行在其中也排成長長的隊列。
他難得發出了一句感慨。
「紙上得來終覺淺,陸放翁誠不欺我。」
雖還未見兵戈,但這天地間鬼斧神工的地勢湧入眼帘,他依舊感到震撼不已。
然後……暈了過去。
「君實!」
「君實……他是真的暈了吧?否則要背輜重……」
「李瑕這該死的,喪盡天良……」
第五百三十三章 戰場
黑暗中,陸秀夫隱隱聽到了些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