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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文忠搖了搖頭,竟不懲治他們,自走到隊伍最前方。
等了良久,終於見前方煙塵滾滾,那是大元的光祿大夫、中書左丞相伯顏出鎮河南了。
這些年董文炳坐鎮河南試圖扼制李瑕,不論結果是功是過,如今局勢已變,到了伯顏的時代……
……
「哈哈哈哈。」
伴隨著一陣如雷的大笑,高大威猛的伯顏在見到董士贍之後,抬手一指,道:「聽說便是你,一直在說我不配當丞相?」
董士贍不由一驚。
周圍的官員將領也是紛紛變了臉色,場面大為尷尬。
誰都沒想到伯顏會這麼坦率直接地將非議當眾攤開來談,要想要追罪不成?
唯獨董文忠臉色還很平靜,向伯顏行了鞠躬禮,道:「我的兒子生來愚笨,說話無禮,請丞相寬恕。」
伯顏忽然收了臉上的笑意,凝視著董士贍,問道:「你覺得伊爾汗國不是陛下的疆土嗎?」
「不敢。」董士贍被那如電的目光注視著就已經慌了,道:「當然是陛下的疆土。」
「你覺得旭烈兀汗不是陛下的封王嗎?」
董士贍更慌,道:「是,是陛下的封王。」
「那我追隨旭烈兀汗滅木剌夷國、滅阿拔斯國,擴土三萬里,殺敵八十萬,汗馬功勞在你們眼裡不是在為陛下開疆擴土嗎?!」
「是,是丞相的大功……」
年輕的董士贍在這一聲聲喝問下已不知如何是好,不論心裡是否服氣,總之不敢在公開場合再非議。
當然,對於伯顏而言,要想服眾還有很長的路走。
董文忠卻從這一件小事裡看到了伯顏的器量與直率,認為這些事能攤開了說,至少伯顏不是會在暗地裡怨恨的人,也顧著國事大局。
等進了洛陽城,兩人私下說話,伯顏的態度則溫和了許多。
「都是為大元效力,我不會怪罪令郎,但我們鎮守河南,面對的是強大的敵人,我不會再容許令郎再犯同樣的錯誤。」
「是,多謝丞相。」
「我在開平時,常聽陛下談起董大哥。當年南征大理,途徑吐蕃,一路艱險,董大哥的功績陛下沒有忘。」
董文忠連忙叩謝天恩。
伯顏這才開始說起了天下局勢,他也許是第一個領會忽必烈的戰略意圖的人。
「自從蒙哥汗駕崩之後,陛下一直面對著蒙古汗位之爭,沒有精力南顧,讓李瑕趁虛而入,李瑕已是陛下統一天下最大的敵人……」
話到這裡,他忽然岔開話題,向董文忠問道:「會下圍棋嗎?」
「不會。」
「爭天下就像是對弈,是包圍與反包圍的學問。」
說是圍棋,其實大元的戰略是從圍獵中來的。
伯顏又道:「大元剛剛從汗位之爭中走出來,需要休養兩三年,這兩三年裡必須做好討伐李瑕的準備。準備什麼?包圍他。」
「他很聰明,在西域聯合了海都、兀魯忽乃、高昌畏兀兒,擁立了傀儡大汗昔里吉。現在,陛下要開始反擊了。首先就是要攻破他們在西域的聯盟,安西王攻打西域,這是西北角;東南角,挑唆李瑕與趙氏,讓他們反目成仇。再看西南角,你大哥董文炳隨燕王護送國師返回吐蕃,設立軍政官員,徵調兵馬,兩三年之後即可成軍……西域、宋國、吐蕃,等到陛下親征之時,李瑕已經是陷入『四面楚歌』的處境,到處都是敵人。」
董文忠這才終於明白為何要調走董文炳,並且派伯顏到河南。
看似一個一個不相干的任命,其實卻都來自於同一個戰略,即封鎖李瑕的整個唐國。
大元皇帝陛下一出手,就是將整個天下看成棋盤。不管是茫茫大漠的西域、雪山連綿的吐蕃,還是襟江帶湖的江南,都只是棋盤的一隅。
當然,真正的主攻方向還是在東面、北面。
「陛下將董大哥調走,是因為重用他。」伯顏的目光炯炯,道:「並非是懷疑他暗通李瑕。」
「丞相明鑑,董文用雖然叛降,我二哥董文蔚卻是戰亡於武關,董家與李瑕有仇。」
伯顏點了點頭,起身,拍了拍董文忠的肩。
「與你說明白了這些,希望我們在河南共事,能拋開成見,為國事盡心盡力。」
話都說到這裡了,董文忠自然只能有一種回答,深深鞠了一躬,道:「願與丞相協力同心!」
「好,好!」伯顏攬住他,道:「來,我為你引見兩位大才,有他們的幫助,一定能攻破潼關。」
不多時,兩個深眼高鼻的回回人走了進來。
「來,阿老瓦丁、亦思馬因。大元新設了回回炮軍匠府,這兩位便是總管……」
……
伯顏的到來,讓董文忠原本有些動搖的心重新安定了下來。
至少他明白了一點……當大元皇帝準備討伐李瑕,是有十分清晰、且十分行之有效的戰略思路的。
這種層層包圍的壓迫感,讓他再次感受到了強大。
而將要身處於包圍圈的李瑕現在也許還沒發現這種危險,或者發現了也鞭長莫及。
畢竟,不是誰都能如伯顏丞相這般深謀善斷……
……
河湟之地群山綿延的一處山洞中。
「你們是否想過,唐皇與宋國決裂之後,就成了棋盤上一條岌岌可危的大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