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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的姑姑,舊榮王妃李氏,曾下藥要把還是胎兒的忠王墮了……害得一國儲君成了傻子。
當然,李氏無罪,此為法理。
主母藥墮一個敢勾引主家的婢子,理所應當。畢竟當時誰都沒想到,天家兩兄弟只會有這一個兒子。
趙昀身為天子,再生氣也不可能因此而殺人。至多就是以前榮王要遷怒李家時,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這只是趙昀一直都不喜歡李瑕的原因之一,並非殺機。
只能說,既打算立忠王為太子,而李瑕與忠王有怨,則不可掌兵、掌權。
另一個觸動趙昀殺機的原因是……閻容沒殺了季惜惜。
為何?
一兩年後,以假亂真,騙他有了子嗣?
此事很渺茫,但太危險了,若閻容真有此心,挾兵權助她者,必是李瑕。
蜀帥之位,是閻李丁當欺騙天子得到的!
故而,趙昀對李瑕起過殺心。
但,現在不同了。
忽必烈太可怕了,一個蠻夷,占據北方正統之名。
劉秀能容得下殺了其兄長的朱鮪、曹操能容得下殺了其兒子的張繡……忽必烈能容李瑕,他大宋天子反倒不能容人了?
李瑕面對招降,直呈於天子,自請還朝,至少表面上,其忠誠天日可鑑。
若其回朝後反遭罪責,必人人自危。
思忖著這些,趙昀自語著又重複了一遍,道:「朕得重賞他……李瑕何日啟程?何日到達?」
「稟官家,李瑕兩日前已到華亭縣,準備走海路,由錢塘江溯流至臨安,信使先行來報官家。」
……
「這麼快?」
賈似道收到消息,眼中泛起思量之色,自語道:「他真敢回來?明知一還朝,再難歸蜀統兵。」
廖瑩中問道:「或許,他自知前途黯淡,放棄兵權,只求保全性命。」
「那你太不了解他了。」賈似道譏道:「他若肯放棄兵權,便不會自請回朝述職,而該辭蜀帥之位。」
廖瑩中沉吟道:「李氏藥墮忠王、閻妃欺君謀職、忽必烈來信招降……這三樁事加在一起,李瑕本該必死,如今能活下來已是天大的能耐,官家絕不可能放他回蜀,必然是厚賞,再調回朝中閒置。」
「他出了先手。」賈似道隨手拿了個棋盤,放在案上,拈起一枚白子「啪」地一下摁在棋盤上。
「他先手,官家只能同意他回朝述職,而不敢遷任他,怕他投降了忽必烈。」
廖瑩中拈起一枚黑子擺上,道:「但只待江萬里穩定了川蜀局勢,官家還是要把李瑕明升暗降。」
賈似道隨手擺棋占了一角,道:「老東西慢如龜,溯長江而上,只怕此時還未到重慶。反觀李瑕,信使去、他來,兩倍路途,人已到臨安。」
「他還有後手。」
「他有何後手我暫不知。蛐蛐進了籠子,竟還想再跳出去。」
廖瑩中問道:「以阿郎才智,真猜不到?」
「上策無非是爭奪聖心,只要官家信重,一切難題都可迎刃而解。」
「難。」
「不難。」賈似道嘆道:「官家是帝王,但也是人。」
「對阿郎而言不難。」廖瑩中笑道:「李瑕只怕做不到。」
「他做不做得到另說。」賈似道緩緩道:「但,他必然還有要命的罪責沒被捅出來。」
「阿郎何以知曉?」
「忽必烈又非閒得慌,為何獨獨招攬李瑕?」賈似道笑了笑,語氣裡帶著些調侃,「你可記得,當初李瑕是如何勾搭我的?他若是女子,必是水性楊花。」
廖瑩中嘆道:「可他是男子,為官者若如貞節烈婦,反不長遠。」
「話是如此,我料定李瑕必有通敵之罪證。」
賈似道運棋如飛,很快,逼得廖瑩中皺眉思索。
「興昌四年,他北上舊都。」賈似道閒適地把玩著手中的棋子,又道:「當時我便奇怪,怎可能活著回來?」
「阿郎是說,北地有人幫他?」
「題得相思字數行,起來桐葉滿紗窗……呵,此子生得一副好皮囊,風流天性,不留下禍端才是怪了。」
廖瑩中搖了搖頭,道:「年輕人一心要登天梯,短短三年間,從一牢囚到任一方重鎮,根基不穩,不穩啊。」
「說『不穩』,群玉太抬舉他了,他有個屁根基。」
賈似道想風雅便能風雅,粗口卻也隨時能爆。
「坐得再高,腚下就一根爛木杈子,登天梯?老子不需親自踢他,就能讓他摔得腚綻屎……」
「阿郎,阿郎啊,很快便要任獨相,不宜,不宜。」
「且等著吧。」賈似道悠悠道:「北面一旦知道李瑕之選擇,馬上要派細作將他的把柄送來了。」
「故而,他急赴臨安,片刻不敢停?」
「嗒。」
賈似道又落一棋,笑道:「我贏了……」
……
與此同時,留夢炎正乘著轎子還家,拐走一間書鋪時,他下了轎,親自去買了本《四書集注》。
他回府之後,第一時間,轉進自己的書房,關好門。
打開那本新買來的書,他一頁一頁地翻過去,不時在紙上寫下一個字,最後成了一個地址。
留夢炎已知道要做什麼。
在把李瑕要還朝述職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北面果然把能讓李瑕獲死罪的證據送了過來,需他親自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