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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李瑕斟了杯酒。
「沒毒,放心喝……我知你為何叛我,開誠布公吧。陛下已打算立忠王為太子,我教你如何活命。你先把你那該死的爹藏好,我會向榮王保證,不會有任何人出面造謠忠王身世。
我還會與忠王說『殿下不能殺李瑕,有人造謠李氏王妃給黃夫人下了藥,這是在誹謗殿下之資才,實則殿下聰慧絕倫,當然不是被藥害過。殺了李瑕,世人更會相信謠言啊』。」
賈似道說到這裡,攤開雙手,又道:「你看,我能保你的命。前提是,你來求我,並證明是吳潛一直在陷害忠王。」
李瑕道:「不夠吧?我把李墉藏起來不夠,我最好殺了他,讓榮王相信我的忠誠。」
賈似道笑了笑,嘆息一聲。
李瑕又道:「賈相公一句話能讓忠王不殺我?我不信,便是我信了,你一句話也能殺我。」
「我很賞識你,還指望著你成為我的門生,不殺你。」
「姑且信你吧,然後呢?」
「蜀帥之位,你保不住。」賈似道搖頭道:「你以為有兵權能保命?卻不知天下兵權在誰手裡,陛下手裡,陛下如何掌天下兵?樞密院。你信不信,我一封調令,你手中之兵皆殺你?你手中真正能調派的只剩……三千之數。」
李瑕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杯。
賈似道算得不錯,他如今有把握完全掌握的私兵,確實是三千餘人左右……不包括昭通、威寧。
「樞密院、宰執,才是掌天下兵權者。」賈似道又感慨一聲,「為官當作史彌遠啊,而只有我,能成為另一個史彌遠,且做得比他還要好,吳潛?不行。」
李瑕點點頭,應道:「吳潛確實做不了史彌遠。」
「至於你,以為蜀帥是何大官?不過是個差遣……知道何謂『差遣』嗎?」
李瑕搖頭,道:「知道一些,但不夠透徹。」
「呵,為官三年,這都搞不清。」
賈似道抿著酒,隨意且自若的樣子。
「為官有幾種,官、職、差遣,還有勛、爵。
勛、爵無甚好說,勛是蔭補,你沒有;爵,你是『開國伯』,陛下酬勞你的虛銜,四品官,用來給你漲俸祿的……
先說『官』吧,有階官與散官,你是『鎮西軍節度使』,這便是你的階官,武階。哦,且還是虛職。
何謂虛職?
你空有節度使之名,而無實際節鎮。舊時節度使有地方之軍、政、財權,然而你的節鎮在何處?隴西?
這也是給你加的虛銜,只是讓你比麾下將領的武階高。
……
再說『職』,有館職與貼職,你無職。因你未曾科舉入仕,不能入館閣、不能涉獵文籍、不能應對時策。
那,不知國家大事,往後如何能入樞密院,如何宰執天下?故而『宰相須用讀書人』是也。
……
說到『差遣』,這方是落在實處的,你是『四川安撫制置使』,管四川民生、兵力。
權很大?是。
但差遣無品無階,是常撤換的。
你為何要眷戀蜀帥之位?
差遣本就不由你,由陛下、由樞密院、由宰執,今日差遣你到四川,明日差遣你回來,理所當然。
大宋開國以來,便無人能不應差。」
李瑕道:「很冗雜。」
「可知為何要如此?」賈似道反問道,「方便朝廷調派,若要用你這個毫無資歷的年輕人,也能給你派個差遣,哪怕你比蒲擇之品階差個三五品,是謂靈活變通。」
他傾了傾身子,語氣加重了幾分。
「但,靈活變通派給你的差遣,你註定保不住。放棄你那些天真的想法,我會給你謀一個你有資格待著的位置。」
李瑕道:「我還沒求賈相公原諒。」
「你不會當官,先學著好好當官,紮下根基。」賈似道緩緩道,「否則,你每次在刀尖上走,次次憑運氣,早晚死無葬身之地……此為我對你,最好的金玉良言。」
李瑕始終沒有喝賈似道的酒。
他把酒杯放下,道:「受益匪淺,但我們該談正事了。」
「呵。」
「我手上有幾個人。」李瑕道:「他們能證明,賈相公很聰明,很早就知道丁大全是如何欺瞞陛下……」
「知道了。」
李瑕點點頭,道:「唐安安,完完整整地交給我。」
賈似道又笑。
因為不出他所料,他早便估算好了李瑕能在這場交易里有多少籌碼來兌。
他總是能猜到李瑕想要什麼……
一聲輕響,賈似道舉杯在李瑕杯子上一碰。
「無論如何,明日先看丁青皮罷相。」
「好。」
「白眼狼,你每次都背叛恩主。」
「今夜賈相公說了很多金玉良言,我也想告訴賈相公一句……萬莫總將交易當作施恩,否則容易被自負遮了眼。」
……
是夜,臨安街巷依舊繁華。
有孩童唱著歌謠跑過。
「大蜈蚣、小蜈蚣,儘是人間業毒蟲……」
李昭成聽著這歌聲,回頭看了一眼,神情閃過些憂慮。
他快步穿過小巷,等了一會,待隨行的漢子示意已經甩掉了身後的尾巴,才快步進了吳潛的府邸……
書房中,吳潛正埋首案牘,抬首見到李昭成,微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