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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靜在高明月這裡並不拘束,拉過毯子蓋好,以免著涼了。她想了一會,問道:「我可否見見她?」
「不見為好,她很危險。」
「這些年養尊處優的,連曬太陽都怕,難怪你小瞧我。」張文靜手指稍稍點了點眼角的養顏膏,道:「但還不至於怕個小女娃子。」
高明月道:「關於她還有樁事,只是眼下還不好確定,需再等兩個月才會知道……」
……
建統十八年,正月初九。
張文靜看著兒子進到殿中,把抱在懷裡的小女娃放下。
「乖,雁娘帶你去找姐姐們玩。」
「娘親,我二哥回來了。」小女娃奶聲奶氣道。
「小十三姐兒,過來,二哥有禮物給你。」
張文靜卻是使了個眼神,讓雁兒把小女兒抱走。
李長靖才從袖子裡掏出一件瑪瑙飾品,道:「娘,我給小十三……」
「不必給了,誰知你從何處搶的沾血的物件?」張文靜淡淡道,「免得髒了十三姐兒的手。」
李長靖一聽,二話不說便在殿上跪下。
「大哥冤我的,我是否犯了軍法只要審了那些俘虜便知,他們所有人都看到過忽禿侖與孩兒早就好了……怎麼說呢,父皇當年到亳州時劫了娘親……」
「別把你的髒事拿來與我和你父皇相提並論。」
張文靜叱斷了兒子的狡辯,毫不留情拿起戒尺,重重給出了一下。
「啪。」
李長靖吃痛地咧了咧牙。
「總之孩兒根本沒有必要,也沒有心思在當時犯軍法,是大哥冤我的。」
「自以為聰明是吧?」張文靜問道:「你到底是覺得你能騙過你大哥?還是能騙過你父皇?」
「孩兒只要能騙過那些臣屬,他們就不會找孩兒叨叨叨叨了嘛。」
「啪。」
戒尺再次打下。
「還在自以為聰明,一邊向臣下表態要奪位,一邊讓太子為難,還想出這種混帳話來哄鬼,當我與你父皇老糊塗了?」
「孩兒知錯……但,是父皇允孩兒爭位的。」
「啪。」
張文靜再次拿戒尺抽了一下兒子的背,叱道:「有些事你父皇會與你說。往後你少與張家那些兄弟來往、沾染惡習。」
「是,孩兒不會沾染惡習。」
張文靜道:「我打算向你父皇進諫,讓你娶了忽禿侖……」
「什麼?」李長靖倏地一下抬起頭,道:「孩兒不要!娘親瘋了不成?那母狼在漠北殺了我多少同袍,我娶她,呸,我沒殺了她已經是對她夠……」
「你殺不殺她我不管。你從軍戍邊,殺敵是你應盡的使命。」張文靜叱道:「但哪條軍律告訴你可以欺辱女俘?這就是放你去軍中,你為大唐將士帶的好頭?」
「是她先動的孩兒,那是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的草原,是野蠻之地,對付野蠻人,孩兒只能比她更野蠻……」
「只要你還是我兒子,我就得告訴你一個道理。敢做,不論什麼後果你就得擔。」
李長靖在漠北時張狂得厲害,天不怕地不怕。此時跪在這殿上,目光看著娘親手裡的戒尺,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
是夜,張弘略書房。
「這是貴妃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
「娘親能有這種荒唐的想法,父皇就有可能答應。」
「這兩三年來,忽禿侖在漠北不斷生亂,陛下能讓二郎娶這樣一個敵人?」
「我一開始也覺荒唐,但越想越害怕,這才來尋六舅。」李長靖道:「忽禿侖只要向大唐表了忠心,願助大唐滅了金帳汗國,甚至是伊爾汗國。相比那廣袤的疆域,她的罪行會得到父皇的寬赦。」
張弘略點點頭,沉吟起來。
忽禿侖也就是在漠北還能稱得上「唯一與大唐相抗的黃金家族」,實則不過是小打小鬧,朝廷用來練兵的對象。
相比而言,金帳、伊爾汗國才是國力能與大唐相抗的大敵。
「二郎,這位圖蘭朵特公主繼承了海都的威望嗎?」
「六舅?」
李長靖苦笑著搖了搖頭,給張弘略斟了杯茶。
「六舅不必打這個主意,她就是一匹危險的母狼,我絕不娶她。」
「若二郎娶了她能由此滅了金帳汗國,往後……」
「往後也就回不來了,世代封藩於西陲吧。」
張弘略低聲道:「也未嘗不可,想必這也是貴妃的意思。」
李長靖愣了一下。
這本不是他六舅能說出的話。
他抬起茶杯抿著,目光看去,一年不見,今日重逢只見張弘略面有病容、滿頭白髮。
他恍然間明白了什麼。
奪嫡,對於張弘略而言,是一種期待。
眼看著自己的外甥一點點長大,愈來愈文武雙全,期待他有朝一日君臨天下。
僅憑這個期待,就讓張弘略鬥志昂揚了十餘年,為大唐社稷鞠躬盡瘁以求上進;也是因為這個期待,讓張家、甚至曾經的北方世侯們奮發圖強,拘束子弟,生怕壞了二皇子的前途。
但現在,張弘略的一生已經快要走完了,天子正當盛年、雄姿勃發。
這些,李長靖能理解。
他仰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滿口苦澀,之後感到了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