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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依汪良臣的預計,京兆之圍不該這麼快就解,該等其兵馬長驅直入漢中。
而眼下這情形,或許正如廉希憲所言「或已中李瑕引敵之計」……
沾滿墨水的象筆才提起,汪忠臣沉思著正要落筆。
「報!」
一聲高喊打破了帥府中的寧靜。
象筆一抖,墨汁落在那才鋪開的信紙上。
汪忠臣回過頭,心中已有了極不好的預感。
「秦州急報!秦州急報!」
……
半個時辰後。
汪忠臣已寫了回信,遣快馬加急送往京兆府。
而這回信的內容,已與他一開始所想的完全不同。
不再是敷衍推託,他不得不立即懇請廉希憲遣援兵支援隴西,幫忙向陛下請罪。
汪良臣如何了還不知道,但確確實實,李瑕的三千兵馬已入境。
另外,他已下令命三弟汪直臣火速領一千兵力往天水支援,扼住木門道,防備李瑕;下令鞏昌堅壁清野,儘快封閉城池。
做完這些,他才大步進了大堂。
「大伯!」
「大哥!」
一聲聲呼喊才落,汪惟正當即便問道:「大伯,怎麼回事?哪來的宋軍?!」
「哪來的宋軍?除了漢中,哪還能有宋軍來!」
汪翰臣不可置信,訝道:「四哥率大軍入祁山道,如何能讓宋軍入境?」
汪忠臣臉色難看至極,先是掃了汪惟正一眼,心知眼下不是顧著這位年輕的鞏昌總帥顏面之時,當仁不讓開始主持危局。
他走到地圖前,先是掃了兩眼,沉吟著開了口。
汪忠臣語速很慢,一切都太突然,他也要思考。
「兩種可能,一則,李瑕早有計劃,藏兵於陰平道,待四弟率軍入祁山道,他便轉出陰平道……」
「哪有陰平道?!」
汪惟正根本不信,大步上前一指,道:「自鄧艾偷渡陰平道,此間便從未有人再行軍過,道路荒廢,摩天嶺蒼茫橫亘,根本就無路可走!」
「鄧艾能走,李瑕為何不能走?!」
汪忠臣也突然激動起來,大吼一聲。
然而,吼過之後,他已閉上眼,搖了搖頭。
他太希望李瑕是從陰平道來的了。
如此,至少說明汪良臣沒有遇到李瑕。
但,這不可能,李瑕若能算出汪良臣兵進祁山道的時間,還何必費力去走陰平道?漢中不要了不成?
李瑕若能算到,那最好的辦法只有伏擊。
問題是……伏擊,怎會沒有任何人返回報信?
全殲了?
絕不可能!
四萬大軍怎可能被全殲?!
不信。
但……
沒有什麼兩種可能,汪良臣進了祁山道,李瑕出了祁山道,狹路相逢,從頭到尾就只有一種可能。
「大伯!」
汪惟正再次大吼道:「大伯休再將人當傻子哄!到底發生了何事?!」
退回鞏昌以來,汪惟正一直做得很好。
他很尊敬把總帥之位讓給他父親的大伯,也很尊敬悍勇敢戰的四叔。
他與家中叔伯兄弟合力,擊敗了渾都海。
唯有此時,再聽到那個名字,會讓他如此失態。
李瑕。
殺了他父親、搶占了利州的李瑕……
「大伯你說啊!李瑕到底是從哪來的?!」
「啪!」
汪忠臣一巴掌摔在汪惟正臉上。
「從哪來的?!我早便勸過你們!不可出兵!不可出兵!」
汪惟正偏過頭,嘴角已溢出血來。
他很想說一句「但大伯你當時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張了張嘴,終是不敢說出來。
他心裡很清楚地知道,這一巴掌挨得不冤。
一個月以前,正是在這裡,他以總帥之名要汪忠臣不許再勸,要收復漢中、利州。
意氣風發……
……
良久。
還是汪忠臣先開了口。
「都給我冷靜下來,眼下四弟尚無戰報傳來,消息不知。我們首先須面對的,為李瑕之攻勢……」
「大哥。」汪翰臣喃喃道:「四哥他……」
「都閉嘴!在我說完之前,不許開口。」
汪忠臣說著,拿起三枚兵棋,想了想,又抓了一把。
他動作很慢,顯得有些僵硬。
他時年不過四十一歲,往日性情隨和,舉止雍容,今日卻似忽然間蒼老了許多,臉色難看至極。
「李瑕已取了祁山堡,其兵力不知幾何,但逃回來的士卒斷言,先鋒至少有三千人。」
三枚兵棋被緩緩擺到地圖上。
汪忠臣繼續道:「後續,他必有兵力跟進,依先前劉家送來之情報,至少有一萬精銳。但,他若曾與四弟有過一戰,必有折損,兵力……不知。」
又有幾枚兵力被擺上。
汪忠臣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擺滿了十枚。
「李瑕沿木門道而上,將先至秦州,秦州有駐守兵力兩千人,我已派三弟增援,此戰,盼能擊敗李瑕。而我們,須做好秦州失守之準備……」
也不知說了多久。
天色暗下來,有人端上了火燭。
汪忠臣停下敘述,也擺好了兵棋。
紅色的有十枚,黑色的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