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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縱火燒城,而是保留了這座古城……留待下次來收復。
這是為將者時時刻刻要注意的地方,蒲擇之若下令縱火,則會給士卒帶去「蒲帥已對川西心灰意冷」的感覺,使士氣更為低落。
城牆上,蒙軍如蟻群一般攀爬上去,城內的街巷中,宋軍如潮水般湧向西城門。
傷員是走不了的,倒在地上哀號,被搶上來的蒙軍結果了性命,這讓正在撤離的宋軍心裡堵得厲害。
蒲擇之再注意,也無法在這件事上提振他們的軍心,只能任他們淚流滿面。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因兒子的死,在心裡默默流淚。
他下了戰台,卻是登上西城的城樓繼續指揮。
西城城頭上的宋軍暫還留在城頭,不停地放箭,逼退城外的蒙軍。之後,城門在緩緩打開,一列列宋軍執著長矛殺了出去。
沒有口號。
喊什麼呢?還鄉?這是在收復成都時就喊過的。
總不能喊著「逃命」迎敵,宋軍士卒沉默地向前衝著,沒有太多時間集結陣列,迅速向前方一排排的鐵甲重騎兵殺上去。
宋屬火屬,軍衣多是紅色,仿佛與地上的血融為一體,也仿佛是日薄西山的殘陽。
他們奔過百步,百五十步,終於衝到了蒙軍陣列前百步之內,迎接他們的是蒙軍的箭雨,「嗖嗖嗖」破空聲響徹。
失去了城牆的憑障,宋軍的傷亡激增,第一輪箭雨之下便留下了三百餘具屍體,很快,蒙軍的第二輪箭雨又射過來。
城頭上,蒲擇之痛苦地閉上眼。
「一帥無能,累死三軍……」
這是他對自己的評語。但評語不重要,再自責也挽回不了將士們的性命。他卻還要繼續指揮。
痛苦地睜開眼,蒲擇之再次向戰場眺望。然而,轉頭之際,他忽然愣了一下。
東面,很遠很遠的地方,道路盡頭似乎有一條黑線在逐漸放大。
蒲擇之努力睜大眼望去,漸漸看到,那是一群潰兵……黑甲,蒙軍潰兵?
終於,他看清了那些黑點,正是蒙古潰兵,正瘋狂地向紐璘的中軍大營逃竄,在他們身後,是正徒步追趕的一支兵馬……紅色軍衣……
蒲擇之第一時間回過頭,看向紐璘的中軍大帳,身子不由自主就是一顫。
蒙軍人數還少於宋軍,卻要圍攻成都這個大城、且要布置騎兵攔截宋軍,紐璘幾乎是把兵分布到了極致,中軍大帳不過僅剩千餘人守衛。
不,已沒有千餘人,那正在潰逃的不正是紐璘的中軍守衛嗎?
「援軍來了!」
一聲大吼突然在西城城頭上響起。
「咚!」又是一聲戰鼓,這是宋軍的鼓手一聽有援軍就興奮的砸下了鼓棰。
「對!擊鼓!」蒲擇之喊道:「告訴將士們,援軍來了!截住蒙軍,別讓他們回援!」
「咚!咚!咚……」
鼓聲突然激烈起來。
此事說來奇怪,同樣的聲音,但很明顯能聽出鼓手比原來更激盪。宋軍士卒亦是士氣大振。
「破敵!破敵!」
他們終於有了口號,仿佛重新有了力氣,握緊了長矛,沖向前方的蒙軍重騎。
……
蒙古騎兵還在控馬,準備迂迴一圈從側面衝擊宋軍那混亂的陣列,突然見宋軍士氣大振,皆是一愣。
戰場太大,他們不像站在城頭上的宋軍,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繼續放著箭,準備著大戰。
唯有蒙軍將領們迅速派出哨騎,去打探到底出了何事……
……
「發生了何事?!」紐璘怒吼道。
「小將軍……戰死了!」
紐璘的怒容忽然凝固住了。
「我們領兵向東支援,沒走多久,迎面就是小將軍的潰兵衝上來……速度又快,根本攔不住,沖亂了我們的陣列,只聽到他們喊『小將軍戰死了』,宋軍就追上來……」
紐璘似乎不信,搖了搖頭,道:「不可能。」
他是了解自己兒子的,也速答兒智勇雙全,不可能輕易戰死。
但另一方面,紐璘又深知也速答兒為人傲氣,還太銳利,沒磨成一個沉穩的老將。
在紐璘看來,也速答兒今日根本就沒有與李瑕決戰的必要,偏是想要立功……
腦中這些念頭一閃而過,紐璘迅速催動戰馬,迎向東面。
他雖是都元帥,卻從來不懼親自衝鋒,何況此時中軍大帳人少,拉不住潰兵,唯有他親自斬將才成穩住局面。
馬蹄踏在地面,紐璘竟是如離弦之箭般直直迎上奔來的宋軍,其身後二十餘精騎見狀,迅速跟上去。
「慌什麼?!隨都元帥殺敵!」
……
宋軍這邊,追在最前頭的是楊奔。
洛帶鎮一戰,他在關鍵時刻殺出,一舉奠定勝局,又趁其混亂之際當機立斷衝進蒙軍之中斬殺也速答兒。
血潑開那一刻,楊奔興奮得渾身顫慄。
這是他渴望已久的大功,忽如其來地就到了他手中。
可憐也速答兒,一身勇力還沒來得及施展,因臉上的傷口劇痛反應不及,被楊奔一刀斬殺。
楊奔親自高舉著也速答兒的頭顱,一路驅趕著潰兵沖蒙軍的大帳。
突然,迎面一支利箭激射而來。
「噗!」
箭矢破穿楊奔身上的札甲,卡在他的肋骨上,徑直將他射落在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