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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日,蒙軍渡過淮河,當日便拿下了大勝關。」
丁大全抬手止住了稟報,在信陽的位置找到了大勝關。
這是淮河以南,地域上算是河南的,今屬淮西南路。
當年就是劉整以十二驍勇收復的信陽……
在腦中整理著這些,想好了面見官家時能說什麼,丁大全才道:「繼續說。」
「同日,張柔攻下了虎頭關。」
丁大全悚然而驚。
縱是他城府深沉,也不由問道:「這麼快?!」
虎頭關位於黃州,雖也屬淮西南路,地域上卻已是荊湖,離信陽有三百餘里遠。
都能想到,官家必然大怒。
「一日失地三百里,是否五六日蒙軍就要打到臨安?!」
丁大全仿佛已聽到官家的喝問。
他冷汗直冒,開口,已控制不住語調,問道:「虎頭關險要之地,如何……如何能這麼快失守?」
陸鳳台道:「蒙軍飛馬行至光州,張柔遣其子張弘彥為先鋒,徑直衝潰了我軍,驅潰兵破了虎頭關。」
「袁玠如何回事?!竟能敗成這個樣子!」
「恩相息怒。末將……還未說完。」
丁大全愣了一下。
只見陸鳳台抬起手,移到了長江。
丁大全目光錯愕,已不敢看。
但陸鳳台的聲音還是響起。
「十八日,蒙軍抵達長江北岸。」
「你是說……淮西……三日……被打穿了?」
丁大全問過,不等回答,自己先勃然大怒,吼道:「你從淮西過來最快也要六日。來啊!讓本相聽聽,還能有何戰況?!」
面對丁大全的狂態,陸鳳台低下頭。
但聲音里有種很奇怪的平靜。
這人真的很怪,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平靜非常。
「十九日,蒙軍準備渡江……」
「不可能!」丁大全不信,叱道:「無稽之談!蒙人根本沒有水師,不可能……」
陸鳳台道:「袁帥……得罪了沿江百姓,蒙軍一至,長江漁民盡數獻漁船於蒙軍,並充作嚮導。」
「你告訴本相,為何『得罪』百姓?!」
陸鳳台不敢答。
「說!」
「淮西百姓說袁帥……橫徵暴斂,說蒙軍才是弔民伐罪的仁義之師……」
「夠了!我大宋軍民浴血抗蒙二十餘年,不容你如此污衊!」
「嘭!」
丁大全拿起一枚硯台猛砸在地上。
那是一枚貢品澄泥硯,澤若美玉,儲墨不耗,積墨不腐,冬不凍,夏不枯,寫字作畫蟲不蛀。
只這一枚硯台,能買臨安內城一個三進落的院子。
丁大全說砸就砸了。
陸鳳台低著頭,看著地上晶瑩的碎片,似看到了丁大全維護百姓抗蒙熱情的決心。
良久。
丁大全搖了搖頭,喃喃道:「本相知道了……」
「恩相,末將……還未說完……」
……
「當!」
一個金杯被砸在金磚上,沒碎。
但選德殿上,大宋官家趙昀的怒火沒人能承受。
「丁大全!你竟敢如此辜負朕的信任!」
「臣,罪該萬死!」
「陛下!丁大全任用袁玠,壞江防大事,臣乞斬丁……」
「滾下去!」
趙昀即位以來,還是頭一次在大殿上對朝臣發這般大的火。
這個「滾」字,諸臣也都是頭一次從官家嘴裡聽到。
但沒人敢提醒官家注意天子之禮儀。
又一會之後,丁大全眼看方才揚言要斬自己的曹永年灰溜溜地退出選德殿,才敢稍稍抬頭。
「繼續說。」
「二月二十日,蒙軍自陽邏堡渡江,鄂州守將呂文信率水師迎戰,與蒙軍董文炳部遭遇。戰至最後,呂文信戰死,戰船被俘獲二十餘艘,將士溺死無數……」
趙昀已閉上眼。
丁大全還在說。
「之後,蒙軍迅速渡過長江,兵圍鄂州城……」
大殿上安靜了許久。
其後,趙昀沙啞的聲音才響起。
「告訴朕,你是在說……長江天險丟了?!」
沒有人敢回答。
對於臨安城而言,眼前的這場戰事,比蒙哥兵圍釣魚城還要可怕無數倍。
釣魚城背後還有重慶、萬州、荊州,有整個京湖防線。
鄂州呢?
居長江天險以南,距臨安不過一千五百里。
蒙軍渡過淮河才幾日?亡國之禍竟已轟然砸在眼前!
「誰來告訴朕?!長江天險是否丟了?!」
……
「陛下!」
一片寂靜之中,有人拜倒在地。
「臣,同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饒虎臣,請斬丁大全。」
趙昀怒吼道:「說有用的!」
「陛下!臣劉能,請陛下遷都!慶元府吳潛治理有方,兵馬充沛,其地有天台山有屏,請陛下遷都……」
「陛下不可!」
「……」
嗡嗡嗡……趙昀只覺血往腦袋上衝上來,臣子們說什麼都聽不清楚。
即位以來,他頭一次感受到,亡國之君的名號離自己那麼近。
也不知過了多久,視線才清晰起來。
只見那晃動的大殿漸漸穩固住,饒虎臣重重磕了一頭,高聲道:「請陛下斬丁大全以定民心,是為抗蒙之首要之重!再召樊城賈似道火速馳援鄂州!召淮東、兩浙兵馬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