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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大帥稍歇。」
一眾人紛紛退下,唯有張弘道低著頭站在那,似有話要說。
張弘道在張柔面前實在沒甚底氣,家中十個兄弟,從小就與族中兄弟們舞槍弄棒、吵吵嚷嚷,他看得出來張柔早煩他們了。
「父親,孩兒……」
「本事沒有,心氣倒高。」張柔尚未聽張弘道說,往椅背上一靠,沒好氣道:「不自量力。」
大過年的,也不好太教訓兒子,張柔語氣一轉,嘆道:「自己想想,你十七歲時在做甚?弄大婢子的肚子、私奔?差點毀了與嚴家的親事。害老子騎馬追了你數十里。」
張弘道慚愧,頭埋得更低。
他與李瑕交手以來,一直把李瑕當成與自己同等的對手,此時才想到若換年少的自己與之相比,只怕更要被耍得團團轉。
但該說的還得說,他上前一步,低聲道:「父親,大姐兒那心思,只怕是……」
「唉,從頭開始,仔細說吧……」
……
待回了後宅,張柔看著家中妻女,火氣消了些。
他一共娶過三個妻子,又有數房小妾。
第一任妻子李氏早亡,出生於高平李氏,兩代進士之家;
第二任妻子靖氏為張柔生了大多數兒女,十年前過世了。靖氏之父靖安民乃河北九公之一;
第三任妻子毛氏,乃大名府世家望族出身,與元好問之妻同宗、與副元帥喬惟忠之妻是姐妹。
妾室馬氏,其父曾任金國步馬指揮使;妾室趙氏,乃汪古趙氏之旁支……
總之,張家之聯姻,基本已涵蓋了北地稍有實力的人物家族。
如今張家主母是毛氏,毛氏續弦張柔時已三十有餘,十年來並無所出,但她家世顯赫,待子女也好,張柔幾個年輕的兒女都是她一手撫養長大。
這日張柔回來,毛氏喋喋不休說的亦是張文靜之事。
「……病了好一陣子,妾身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也怪我這個當母親的不是生母,不敢嚴厲……」
「知道了,今日年節,你先去操持吧,我與大姐兒談談……」
不一會兒,張文靜進來。
她卻是已痊癒了,還帶著三個婢子,一個捧著小火爐,一個捧著一匣膏藥、一個捧著一盒糕點。
「父親先烤烤火,女兒備了膏藥,給父親貼上吧?」
張柔拍著膝蓋道:「是啊,南邊那地界,日日下雨,寒氣重得厲害,為父這老寒腿不行嘍……不行嘍。」
「女兒便猜到了,貼完這膏藥,再給父親捶捶背,明日啊再讓大夫拿老薑袪袪濕。」
張柔不由大笑。
「果然還是大姐兒懂事,不像你幾個兄弟,每每惹事。」
「那父親再嘗嘗這米糕,女兒親手做的。」
「親手做的?」張柔很是驚訝,「怎還學著下廚了?」
張文靜認真點了點頭,道:「什麼都學一些嘛,女兒也大了。」
「好,好,大姐兒聰慧,做的米糕一定好吃,為父嘗嘗……」
那米糕做得確實漂亮,擺得也整整齊齊,張柔拿了一塊,但一口下去,竟是硬梆梆,半點也咬不動。
老牙疼得厲害,他好不容易咬了一點下來,神色有些尷尬,卻是道:「嗯……味道很不錯。」
「不錯吧?」張文靜已站到張柔背後,捶著背,問道:「母親與五哥一定向父親告女兒的狀了吧?」
張柔不答,再次拍了拍膝蓋,道:「南邊那地界,我們北人真是呆不慣,濕氣大不提,吃的也不同,說起話來也一句都聽不懂,不好,不好。」
張文靜偏不順著他的話頭,反問道:「若真是不好,父親何必辛苦想打下來?」
張柔嘆道:「萬里車書一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
張文靜笑了笑,問道:「聽說,前陣子有位族叔在軍中犯了錯,從杞州逃到宋朝去了?」
張柔前一刻還在吊詩文,下一刻已破口罵道:「狗崽子。」
「從河南到宋境,路途如此之遠,六哥真就捉不到?」張文靜道:「當時鉤考愈演愈烈,不是家裡想留一招後手?」
「休得胡言!女兒家的,管這些做甚。」張柔叱喝一聲。
他脾氣收放自如,很快換了個話題,道:「你啊,惹你母親很擔心,她待你們一向如親生的……」
「說到母親,當年喬副帥任金國定遠大將軍,父親屢屢去信招降他,他皆不肯從。可後來呢?父親生擒喬副帥,讓他與父親成了連襟,如今他已是張家最大的助力。
女兒近來在想,我張家起勢向來是靠包容、而非排擠吧?父親立足中原,靠的是忠心否?還是靠聯姻各家,使得張家根深蒂固?」
「聯姻?為父想聯姻許家,你為何不肯吶?」
「看不上。」張文靜嗤笑一聲,道:「話到這裡,女兒想告五哥一狀。」
「你又欺負你五哥。」
「才不欺負他。說到許家子弟,比起……李瑕那人可差得遠了。五哥當時在開封做的便不對,換成女兒去做,必能為父親拉攏了一個了不得的人才。」
張柔不答。
張文靜又道:「若李瑕能與喬副帥一般,父親必如虎添翼。」
張柔閉上眼,腦中想到了喬惟忠這個連襟……連襟……女婿……
此事他並非沒想過,早在去年,他便問過敬鉉是否能留用李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