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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時又咳了一聲,道:「這位是新任的李縣尉,都來拜見。」
眾人紛紛起身,喚道:「見過李縣尉。」
李瑕表情硬梆梆的,只看著他們,既不應,也不叫他們免禮。
他雖年少,但眼神堅毅、站得筆直,配上「縣尉」的身份,顯得頗有威嚴。
眾皂隸只覺莫名其妙,拱著手,也不敢放下。
李瑕又看了一會,走上前,將一個漢子的手抬了抬,又拍了拍他的背。
「站直,精神些。」
那漢子站直了。
李瑕又不說話。
良久,這沉默的氣氛讓一眾皂隸都覺得難受,終於是一個個紛紛站直,且把拱手的動作做得標準了。
李瑕這才道:「都不必多禮。」
「謝李縣尉。」眾皂隸鬆了口氣,放下手。
李瑕翻開手中名冊,道:「排好,一個個報名字,從你開始。」
「是,小人楊守發。」
李瑕拿碳筆在冊子上勾了,道:「說仔細,哪裡人?當皂隸幾年?平素做什麼?」
「泡梧村人,為吏六年,平時就在衙門跑腿辦差、隨縣官巡查……」
李瑕記下,又吩咐下一個人報名。
「小人崔剩,是馬夫,三清村人,給三班養馬的……」
過了好一會,所有人紛紛報了名字。
「十八人。」李瑕道,看向手中的冊子,道:「皂隸十六人、門子二人、馬夫十二人、轎夫與扇夫六人、燈夫四人,這是中縣的公吏定額,慶符是下縣,為何有如此多人?」
黃時忙應道:「是房主薄向知州奏報,應符縣周圍南蠻眾多,且臨戰之地,增設三班名額。」
「記冊上有四十人,還有二十二人呢?」
「正在輪值。」
「哪些在輪值,標給我。」
黃時只好標註了,李瑕又細問一番,最後道:「尚缺十二人,在何處?」
「這……」黃時為難道:「小人不知。」
李瑕放下手中書冊,走了幾步,向楊守發問道:「認識鮑三嗎?」
「稟縣尉,小人認識。」
「他在哪?」
「他……他病了。」
李瑕道:「姜飯也病了?」
「這……小人不知。」楊守發低下頭。
遠遠有梆聲傳來,五下,已是日落時分。
李瑕也不為難他們,道:「今日我算是認識大家了,明日正式上任,往後好好相處。」
他說完,離開得也乾脆。
班房內,眾皂隸紛紛舒了口大氣,有人探頭往門外看了幾眼。
「他走遠了。」
「這縣尉繃得很,搞得我火熛熛。」
「看起來瓜不兮兮的,嚇死個人。」
「也不知房主簿啥時候能把他弄走……」
……
李瑕走出縣衙,看到韓承緒正站在門外。
「住處安排得有問題?」
「是,阿郎猜得不錯。」韓承緒將遇到的事情說了,又道:「只怕是那江縣令或房主簿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韓老認為如何應對更妥當?」
韓承緒道:「想必阿郎今日在縣衙內是強項令之態?」
李瑕道:「是,要當強項令,一開始便該擺明態度,反反覆覆沒意思。」
「既在公務上已彰強勢,私事上不如就退一步,住驛館如何?」
「好,安頓下來再說吧……」
應符縣驛館就在城北符江與二夾河交匯之處。
李瑕等人去了驛館,卻只剩一間大屋,住下之後,他們在大屋裡搭了大通鋪。
是夜,幾人圍著燈火,談起今日對慶符縣的觀感。
「說來,大宋黨爭之烈,便顯在這住所上。」韓祈安看著這大通鋪,感慨了一句。
劉金鎖難得在泡腳,問道:「今天到底啥意思啊?」
「一般而言,京官不配宅院。地方官則皆有官舍,多與衙置相連,故而官府子弟有『衙內』之稱,地方官若無居所,則是受了排擠。」
「排擠?馬丁癸不是說再給我們安排嗎?」
韓祈安道:「他不會安排的。」
「為啥?」
「承平時,名相寇準與丁謂爭權,寇準被貶衡州,無處可住,百姓自願為他建宅。丁謂又將他謫遷雷州,終於使寇準鬱憤而卒;蘇轍也曾被章惇貶至雷州,租住民屋。章惇得知,嚴懲屋主,不讓蘇轍有住處……明白了嗎?」
「不明白。」
韓祈安道:「不給住所,此為爭權手段之一。」
劉金鎖大怒,起身吼道:「他娘的!欺負人……」
李瑕正在端著燭火看一張地圖,道:「坐下,閉嘴。」
「哦。」
韓承緒嘆道:「看來,那前任陸縣尉,該是被房言楷排擠走了。」
「恐怕是要故伎重施啊。」韓祈安道:「史俊派曹六帶話『請房主簿多擔待』,意在讓房言楷把持縣尉之權,不給阿郎插手,知州打壓、主簿排擠,難辦唉。」
「房言楷今日將皂班交出來,只怕是要給阿郎設套。」
「巧兒。」李瑕忽然指了指地圖,道,「記得情報上兀良合台的杞軍在哪個位置嗎?」
韓巧兒道:「這個地圖上沒有,我給李哥哥再畫一張。」
「好,你畫……」
李瑕伸展了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