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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你想讓王翠去見什麼朋友,大概在騎兵營里,追元軍去了,這兩日是見不著的。她笨手笨腳的,我讓她在門外守著。」
「你可要沐浴?我讓人去燒熱水?」
「……」
就這樣一直到了子時,閻容有些不安,起身,招過妙嵐低聲道:「陛下可忙完了?你讓淑妃好好陪陛下,我今夜不方便。」
妙嵐連忙跑去唐安安處詢問,好一會又回來,說是江陵城中事忙,李瑕怕是要忙到後半夜……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從諫如流
江陵作為長江重鎮,京湖制置司曾一度移治此處,因此衙署十分恢弘。同樣是比李瑕在長安的宮城還要富麗堂皇。
但這夜大堂上氣氛已從初勝時的喜悅轉為了嚴肅,隱隱還有些沉重。
「陛下,江陵這一戰,城中百姓死傷無算,須要有人為此事擔責。」
「原宋國江陵知府陳奕引蒙虜入城,正是江陵城的罪人。」
「臣以為,麻士龍功過相抵,不宜封賞。」
李瑕還算耐心,道:「萬餘兵力分守江陵各地,元軍猛攻沙市鎮、姜才率部支援之後,江陵城內守軍不過兩千餘孤軍……換作朕,未必守得住。」
「麻士龍有功,臣明白。然而,江陵百姓不明白,痛遭元軍屠戮的亡者家屬不明白,天下人不明白……需要有人為此擔責,以示陛下賞罰分明。」
「那就讓他們明白。」
「臣等有罪。」
李瑕只好道:「諸卿無罪。」
「臣無能,臣無法教天下人了解江陵一戰之詳情。消息傳出,旁人只會道麻士龍丟失城門,使元軍屠戮百姓……」
「夠了。要恨他們也該恨元軍,而不是朕麾下浴血奮戰的將士。」
「道理是如此,可臣說的不是道理,而是人情……」
「朕看你說的是歪理。」
「然天子治國,需顧的是天下人想要的理。」
史俊站在一旁,目光看去,見李瑕快要沒耐心了,只好咳了咳,站出來化解此事。
他開口,卻是說起了別的事。
「陛下,江陵是大城,有幾位名滿天下的大儒,臣想為陛下舉薦。」
「史卿請講。」
「有深寧居士王應麟,曾官任宋廷禮部尚書,因得罪賈似道而遭貶常德軍,行至江陵,恰逢王師,寓留於此。王應麟九歲通六經,十九歲中進士。興昌四年為殿試覆考官,點文雲孫、陸秀夫、黃震、胡三省、董楷、楊起莘……」
才聽到這裡,李瑕已經大概明白這個王應麟很有名望了。
當年吳潛調到漢中的官員多是這一年的進士,都能稱得上是王應麟的門生。
再聽史俊說著其人著作,甚至說到《三字經》亦是出自王應麟之手,李瑕更有拉攏此人之意。
「還有草窗先生周密,此人交遊廣闊,且詞名滿天下,亦是得罪了賈似道而罷官,自薦於江東安撫使馬光祖幕下,協理漕運,正在江陵公幹;還有戴表元,乃王應麟之學生,年少便被譽為『東南文章大家』……」
史俊直說了好一會兒,李瑕點點頭,道:「史卿為朕將他們招募來便是。」
「臣遵旨,只是……」
李瑕不吃他這一套,淡淡道:「想說什麼就說吧。」
「臣斗膽,敢問陛下認為,士人眼中的『仁君』該是何模樣?」
「知道你想說什麼。」李瑕道:「你們都說朕不該嘉賞麻士龍,其實想說的不是麻士龍。而是希望朕為江陵城死去的百姓自罪,是嗎?」
史俊默然了一會,嘆息了一聲,低聲道:「如今是陛下與趙宋爭民心的時候。這次元軍屠戮江陵,死了不少人。江陵百姓必然會怪在陛下頭上。那與其等他們怪罪,不如請陛下先『罪在朕躬』。」
他說完,馬上又補了一句。
「臣並非是以為陛下有罪,而是為了……」
「朕明白。」
李瑕打斷了史俊的話。
江陵城有很多名儒,等江陵一戰的消息傳出去,宋境百姓眼裡的是非功過掌握在誰手中?就是在這些名儒手中。
史俊希望他在這些名儒面前作出「仁君」的姿態,博取他們的好感。
想當皇帝,這是應該的。
「朕明白。」李瑕又重複了一遍,轉頭看向堂中其它官員,道:「你們也是這個意思?」
「陛下不可此時功賞麻士龍,請陛下體恤江陵民心。」
「朕聽到了,都下去吧。」
李瑕揮散了堂上的臣子,揉了揉額頭,沒去歇著,而是隨手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風,招過霍小蓮,道:「不必帶旁人,隨我到街巷裡走一走。」
……
江陵城到處都是哭聲。
元軍入城後忙著與唐軍交戰,倒也沒有刻意屠城,但也並未顧忌百姓。具體死了多少人還在統計,只能說比屠城好很多,但畢竟還是人間慘劇。
走過街巷,家家戶戶都能聽到哭聲。
唐軍並未讓每戶人家辨認屍體,而是盡力救治傷者,並將死者統一埋葬。
「你覺得他們說的對嗎?」李瑕忽然問道。
夜裡與諸臣議論時霍小蓮便在堂上,倒也知曉詳情,但很努力地思考之後,卻還是答道:「末將愚鈍,沒想明白。」
「死了這麼多人,我可以認這都是我的錯。」李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