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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那雙瞪圓的眼睛裡神彩完全渙散。
海都至死,猶保持著抗爭的姿態。
大蒙古國的大汗寧肯戰死,絕不受俘。
可惜大蒙古國最後還是落幕了,這個有史以來疆域最廣闊的強盛帝國就像流星般一閃而過,絢麗又短暫。
其興也勃,其亡也忽。
因為,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死了。」
「大帥,他死了。」
楊奔大出一口氣,鬆掉手裡的弓,只覺雙手麻得不像自己的。
他抬頭看去,望著遠處山頂上千年不化的積雪,長出一口氣。
「燕然山……燕然山……」
其後,楊奔喉頭滾動了一下,心中喃喃道了一句。
「這裡還不是極北,陛下的疆域不僅漢唐,我也不僅是衛、霍……」
……
十二月,遼東。
忽必烈終於回到了草原。
他眯著眼,有些貪婪地看著那一頂又一頂的蒙古包,直到忻都帶著人騎馬趕來,趕到他的面前。
「大……大人。」
忽必烈回過頭,道:「可否容我單獨勸降他?」
「請。」
忽必烈遂負手向忻都走了過去,問道:「收到我的信了?」
「很早就收到了。」忻都看了眼忽必烈身後跟著的唐軍,見他們沒走上來,遂低聲用蒙古語道:「好在得了信,我沒有出兵開平。另外,乃顏被唐軍嚇回去了。」
「不可助海都勝了。」忽必烈從容鎮定,低聲道:「海都只是一個契機,讓李瑕需要藉助我們的力量。」
「是。」
「這場戰事還會持續很久,你……」
忻都愣了一下,道:「戰事?戰事已經結束了。」
「哪裡的戰事結束了?」
「哈拉和林。」
「不可能。」忽必烈搖頭,道:「唐國有一物名為『報紙』,我每日看報可知天下事。倘若唐軍攻到哈拉和林,報上必有提及。你莫信了假消息。」
「大……大人,我就是從報紙上看來的消息。」
「我出發前才看的……」
卻見忻都已從懷裡掏出了幾卷報紙遞了過來。
忽必烈愣了一下,未曾想到燕山以北也有這報紙,連忙接過一看。
這已是一個月前的報紙了,上面還有人用回鶻式蒙文寫了翻譯。
當然,忽必烈不用翻譯也能看得懂。
而那標題一列大字正是「王師攻破哈拉和林」。
「這……」
忽必烈搖頭不已,不信。
「不對,不對,我看到冬月初一的不是這樣,不是,我記得很清楚,頭版明明說的是果樹稼接。」
「大人看的是……大唐農報?」
「什麼?」
「報紙當然是不止一份……」
忽必烈腦子「嗡」的一下,再無半點東山再起的信心。
他所有的消息渠道都是從報紙上來,卻連報紙有兩份都不知道,還談什麼東山再起。
整個人的見識,與身體一樣,都被李瑕關在那個四方的小院裡了。
「大人,請吧。」忻都又道。
「請?去哪裡?」
「大人忘了不成?你是來安撫部眾,從此歸附大唐的啊。」
「我……」
番外篇·國王
建統十五年,正月初十。
北平,鴻臚寺少卿史槓府中,一個匣子被打開,顯出裡面的金條與銀餅。
史槓探頭看了一眼,不由「嚯」了一聲,道:「這東夷人有些財力。」
「阿郎是否見他?」
「我很害怕啊。」史槓拿起一根金條在手掌中掂了掂,有些不舍地放下,自語道:「萬一教廉政御史台查到,可就壞了。」
「那東夷說,絕不妨害阿郎仕途。」
史槓將那金條放下又拿起,猶豫許久,道:「帶他到偏堂看茶。」
「是……」
史槓口中的東夷人指的是高麗世子王諶。
雖說身為世子,王諶對史槓的神態間卻透著一股討好之態,上來便攀交情。
「中統二年,我平生第一次到中原,在開平城曾與令尊筆談,燕語甚歡……」
「什麼中統二年?」史槓才端起茶,忙不迭又放下,目光登時警惕起來,整個人都往後仰了些。
像是王諶身上有什麼髒東西,避之唯恐不及。
「史客卿誤會了。」王諶連忙解釋,「那年陛下還未稱帝,我……」
「我不管你怎麼回事,只說為何登我的門。」
「御駕到開平已有數月,我想要覲見陛下,但陛下似乎是忘了我這個外臣,想請客卿在陛下面前提上一句。」
史槓心中不由暗道:「這東夷,說的好像我能經常見到陛下一般。」
他不動聲色,目光中帶著些懷疑之色,斜睨著王諶,以審問的語氣問道:「你有何事要見陛下?」
「回客卿,我已十一年未曾歸國了……」
「你是想歸高麗?」史槓不等王諶說話完,當即道:「簡單,明日到鴻臚寺領張文牒。」
「客卿,不是。」
王諶本以為憑自己與史家的交情,很多事不必點破,偏偏史槓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只好面露苦色道:「客卿難道不知,高麗權臣林衍叛亂,我已回不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