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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似道聽著「西域」都有些恍惚,掃了一眼地圖,一時也不知那得遠到什麼地步。
「元廷比我們更早得到李瑕出關的消息,必然有所布置……」
這每一句話都讓賈似道感到不悅。
「元廷要做的很簡單,趁機殺掉李瑕,並派兵攻入關中。平章公請看,到時李瑕治下文武官員群龍無首,面對元軍的攻勢,必然無力支撐,只能求助於朝廷。高長壽、張弘道再想到朝廷召他們到江南榮養的召令,自會心動……」
「你想得倒是很美。」賈似道終於開口了,撓著自己的下巴,也不知是在譏笑誰,輕罵道:「每次都被澆了鳥興。」
「雅興,平章公說的是雅興。」
「呵,繼續說吧。」
「就算高長壽、張弘道一時沒能想通,呂大帥已做好了隨時支援漢中抗元的準備……」
幕僚們分析得井井有條。
賈似道卻不太愛聽。
他很清楚,這些計劃聽起來花團錦簇,其實成敗都是掌握在別人手中。
要等李瑕死了,這些蠢材所規劃的一切才有實現的可能。
真要有所作為,還是得他賈似道親自掛帥,坐鎮前線,一舉為大宋穩住西南邊陲。
「長安局勢雖不易探知,我等卻可觀元軍動靜以判斷。元軍去歲方才大敗一場,今歲若真敢開戰,便說明李瑕凶多吉少……」
聽著這些分析,賈似道又想到了興昌四年,初次聽聞李瑕從開封回來時的場景。
那人福大命大,怎麼會死呢?
一抬頭,卻見龜鶴莆匆匆從前堂轉了過來。
「何事?」
「阿郎,襄陽急信。」
堂上所有人都呆了一下,直直看著那封信被賈似道拆開。
卻見賈似道眯了眯眼。
他每日都收拾得很體面,頭髮光亮,面上也敷了粉,遠看十分年輕,光彩照人,但這一眯眼,其實眼紋已經很深了。
因為眼紋,他顯得有些悲苦。
沉吟了一會,整理好心情,他開口還是輕佻的語調。
「董文炳已得到消息,李瑕已死,已開始強攻潼關。」
「……」
堂上諸人並沒有大喜過望,一個個都顯得很慎重。
大宋曾經聯金滅遼、聯蒙滅金,這不假。
顯得這些士大夫全都是傻子,然而只有身處其中才知道那種無奈,至少聯蒙滅金時,他們早已意識到這又是養虎為患。
怎麼辦呢?金國要取償於宋啊。
其實,賈似道早都想透了,他明白亂世之中怎麼選都是錯的,昨日聯金也好、聯蒙也罷,今日聯元也好、聯李瑕也罷,全都沒用。
只有增強國力才是正道。
因此,這次他的目標只是拿回川蜀漢中,儘量收回李瑕遺留的勢力。
不得不慎重。
賈似道斟酌著,終於緩緩道:「你等以為此番若由我親自去……」
「不可啊,平章公!朝堂離不開平章公。」
「我意已決,且準備吧,一旦元軍攻破潼關,立即啟程。」
「平章公……」
賈似道不再多言,自轉身出了堂。
……
「死了?」
獨自走上高樓,賈似道望著遠處的西湖,眼神中泛起疑惑來。
「我安排了一次次刺殺你不死,就是這麼輕巧地死在了西域?」
終究是不願這麼簡單地就相信李瑕的死訊。
但堂堂大元的一路統帥董文炳,總不至於得到假消息吧?
中原底蘊加上蒙古的國力,不該犯這麼拙劣的錯。
想著想著,賈似道忽然想道:「不會是故意的吧?」
有人故意騙董文炳,或董文炳故意騙麾下士卒,甚至騙大宋出兵?
但為何呢?
不至於的,蒙古人不至於花這種心思,大元也不至於需要用這種手段對付李瑕,又不急在一時。
將腦子裡這突如其來的奇怪思緒揮散,賈似道想不出別的可能,譏笑了一句。
「你真的死了,死的好啊,好啊。」
抬手理了理袖子,想要去飲酒作樂慶賀一番,或作一首詩詞以表歡慶,那詞句到了嘴邊,卻是忽然沒了興趣。
最後,賈似道也只念了一句前人的詩。
「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時……欲祭疑君在啊。」
……
時至九月中旬。
六盤山,有人正在祭祀。
「只因為有堅強的毅力,才有空中飛翔的生靈。只因為有為非作歹,才請你出面鎮守……」
「聖蘇勒德向你供奉膜拜,聖明天子成吉思汗……」
李瑕在很遠的高台上,抱著雙臂眺望著那穿著白袍的瘦弱身影。
那是由失鄰公主扮成的昔里吉汗,正領著諸王在祭拜。
他也發現了,失鄰與朵思蠻長得很像,同樣的年紀,同樣的一雙眼,偶爾發脾氣時也是一樣的固執。
正想著這些,有快馬趕到了六盤山行宮,信使先見過了吳澤。
吳澤連忙趕去見李瑕。
「王上!長安急報……」
李瑕接過信看過,稍稍皺了皺眉,但還是十分平靜,道:「不必慌張,來得及。」
「是。」吳澤這才安下心來,繼續看著遠處的祭奠儀式。
他懷裡有一枚望筒,抬起來之後卻不是像李瑕一樣看向「昔里吉汗」,而是望向了最上方那名老薩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