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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我打我的
十一月大雪紛飛,興慶府已是一片銀裝素裹,賀蘭山下的平川也是一片白雪茫茫。
若不是唐軍及早擊退了塔察兒,此時整個城池只怕要被凍在洪水當中,不攻自破了。
但如今的情況也不算好。
「大帥,虜酋的主力兵馬已經過了磴口。」
「有陛下的消息嗎?」
「還沒有。」
李曾伯聞言皺了皺眉,心裡算了一下,估計李瑕或是已經遇到了忙哥剌,不論勝與不勝,要撤回興慶府至少也要兩月。
諸將等了一會,見他不說話了,問道:「大帥,以我們的兵力,只怕很難擋住元軍,是否撤出興慶府?」
「撤到何處?」
諸將默然。
「若撤到涼州,元軍可以直接攻隴西;若撤到蘭州,河西走廊不要了不成?」李曾伯反問,之後嘆息道:「如今朝廷正在招撫吐蕃諸部,我軍一退,則前功盡棄。此時放棄了寧夏,便等同於一併放棄甘肅、吐蕃。」
「大帥的道理我等明白,只是……怕不好守。」
「當然難守,三百年前大宋的高官們就知道不好守。」
李曾伯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哀嘆,反而笑了一下,開始激勵士氣了。
話鋒一轉,他道:「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不是宋國。我們大唐將士即使是面對忽必烈親征,也可將其攔在河套一月。那我們呢?我們據守城池,再將元軍擋住兩個月有何不可。」
他提高了音量,道:「諸軍若信老夫,兩個月必有援軍!」
「……」
這日,等到諸將下了城頭,卻還是有人嘀咕了幾句。
「說的一套一套,只說了不能退的道理,只會鼓舞士氣,卻不說拿什麼能守兩個月。」
「還能拿什麼?拿我們的命唄。」
李曾伯還站在城頭上,看著那些將士的背影,雖聽不到他們說的話,卻能感受到他們的不滿。
當然會有不滿,戰亂了這麼多年,太久太久了,所有人都倦了、無力再繼續下去。
這次本打算攻下河套,軍中為激勵士氣,宣傳了許多次攻下河套的意義,若能直取燕京,仿佛打敗蒙元就在眼前了。
現在計劃受挫,還要繼續面對兇險、艱難,很多人會泄氣,會抱怨。
不是每個人都能永遠保持堅強,就連他李曾伯自己也會有覺得支撐不住的時候。
他已說不出能讓人熱血沸騰的話了,軍中有不滿,只能受著,繼續守城。
「大帥,是不是把昔里吉汗送回六盤山?」有軍中參議上前問道。
「昔里吉汗……」
李曾伯抬頭看向豎在將旗後面的那杆九斿白纛。
李瑕親征時從六盤山把昔里吉汗帶了出來,打算收復河套之後再將其安置在九原城,以安撫蒙古諸部。
追擊塔察兒的時候講究行軍速度,李瑕與楊奔領了一萬騎便走,暫時將其留在了興慶府,等戰事之後再與輜重一道送過去。
幾個軍中參議對昔里吉汗的意見相似,紛紛開口分析。
「忽必烈選擇先攻興慶府,而非走秦直道下關中,除了道路難行、高原山壘難攻,還有一個原因,必是為了在攻下關中之前先殺昔里吉汗、取六盤山。」
「不錯,昔里吉汗與六盤山在大帥這裡不重要,對忽必烈而言卻極為重要。他不殺昔里吉,就不能完全算是蒙古大汗,總會有蒙古人借著這個名義反對他。」
「大帥,不如把昔里吉先送回六盤山?如此一來,興慶府哪怕是守不住了,我們也不至於一次輸掉所有籌碼。」
「不能送走。」李曾伯搖了搖頭,道:「送走了,士氣就更低了。」
他轉身下了城頭,向城內走去。
……
李瑕把昔里吉汗帶到興慶府之後,便安置在城內一個荒廢的尼姑庵。
這日,李曾伯走到庵前抬頭看去,只見是「戒壇院」三字,一時便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想了想,他才想起軍中那個叫王滿倉的校將常說的一個故事,說的是西夏皇帝李元昊與沒藏氏在這戒壇院中偷情。
轉頭一看,院子周圍負責守衛的都是唐軍。
據說「護衛」蒙古大汗的差事清閒,多選一些因傷退伍的老兵,既有經驗足以充任,又不至於太累。當然,對老兵而言更好的差事還是在軍中任教官。
走進院中,才見到許多蒙古高官勛貴,或在讀書寫字,或在吹拉彈唱,看起來過得還算體面。
自從昔里吉汗到興慶府這麼久,除了入城時李曾伯遠遠看過他一眼,今日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會面。
他一時不知如何稱呼。真計較起來,這種禮儀措辭曾經讓宋、金的士大夫糾結了好幾年。
「蒙古大汗,會說漢語嗎?」
「會。」
昔里吉的聲音有些稚氣,有些細。
李曾伯眯了眯老眼,見其披著白袍、帶著氈帽,年紀雖不大,臉上已有細細的鬍子,幾乎是只露出一雙眼睛,倒是很有威嚴。
一個傀儡,本不該有這種威嚴的眼神。
「忽必烈攻到城下了。」李曾伯道:「你說,如果你落到他手上,會死嗎?」
「會。」
連著兩個問題得到的都是這樣只有一個字的短促回答,李曾伯並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