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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知州對我有成見。」李瑕道:「由我提出,反遭他疑心。不如由縣令與主簿聯名行文,於事更有利處。」
江春擺手道:「非瑜,不可如此胡言亂語,知州豈會對你有所成見?」
李瑕道:「不僅史知州,縣令與主簿亦對我有成見,此事不必掩飾。重要的是戰事在即,我等牧守一方,須以戰事為重。」
江春一愣,尷尬至極。
這感覺,就像是被李瑕一劍刺到面門上。
為官十一載,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銳氣逼人的,哪像是在當官啊?
房言楷則是面色灰敗,再次默然不語。
唯獨李瑕,將那一團和氣的遮掩一把掀掉,他自己卻如同沒事人。
「兩位無權罷免我,有無成見我並不在乎。往後彼此交談,大可少些虛與委蛇,只說這水師一事,兩位有何顧慮,不妨直言?」
「言重了,言重了。」江春擺手笑道,「非瑜這話未免顯年輕氣盛,失了風度……」
「好。」房言楷忽然開口,道:「那便直言。」
「主簿請說。」
「李縣尉就不擔心功勞歸了我等?」
「不擔心。」
「為何?」
「我不遠千里赴蜀,非為這等小功。」
「李縣尉不擔心水師之權歸了我等?」
「不擔心。」李瑕道:「維護一縣治安、浚疏水利、巡檢道路、禦敵守土等,皆縣尉之職權。今日房主簿信不過我,不願將武備託付,它日信得過我了,自會託付。」
「我若一直信不過你呢?」
李瑕坦然看向房言楷,眼神自信,意思不言而喻。
房言楷眯了眯眼,偏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李瑕又看向桌案,只見上面擺著飯菜,只用到一半。
「冒昧多說一句,房主簿身兼二職,著實辛苦,但飯還是要好好吃的,人是鐵,飯是鋼。」
「此事……容我再與縣令商議。」
「也好,那請兩位考慮,明早我再請教。」李瑕起身,拱了拱手,道:「不打攪了。」
他說罷,離開書房,頗為灑脫。
屋中,房言楷深嘆一聲。
「哼,這等狂悖豎子,也配為官耶?」江春說了一句,目光落在那地圖上,自覺訕然,良久方才道:「正書怎麼看?」
「他說,建支水師迎敵,且將功勞分給你我。」
「這……」
「論格局氣度,怕是輸得一塌糊塗了。」
「是否有詐?」
房言楷未答,只是從袖子掏出了那封蔣焴寫到一半的信。
若要上奏籌建水師一事,自是不能再告李瑕的狀。
否則,兩樁事一起擺在知州面前,再等知州聽聞是李瑕的主張……那原已輸得一塌糊塗的格局氣度,只怕更不忍直視了。
第一百七十章 協定
李瑕並不管江春、房言楷是如何感受,由他們去商議。
他出了房言楷的官舍,穿過宅門,回到江春這邊院子,路上對兩邊的門子都道了一句「辛苦」,惹得他們受寵若驚。
這夜,依舊是在月光下勤練不輟。
隱隱覺得有人在偷看自己,一轉頭,卻又不見有人,只有廊下的花木輕輕搖動。
回到西廂主屋,只見韓巧兒已在婢子住的下間裡鋪了小床,正將自己的物件擺好,顯得很開心的樣子。
「巧兒住這裡?」
「嗯,祖父、父親和劉大哥住在隔壁,他們說劉大哥的呼嚕太吵了,讓我住在這裡。」
李瑕看了看,沒說什麼,畢竟這主屋與下間也能算是兩間屋子。
韓巧兒卻很高興,道:「李哥哥的床我也鋪好了。而且院裡還有水房,裡面備有熱水,好方便啊。我給李哥哥端來了,蓋著呢。」
「好,下次我自己端吧。」
李瑕一邊洗漱,小丫頭就跟在他身邊說話。
「方才李哥哥出去時,縣令夫人過來與我聊天呢。」
「她說了什麼?」
「問我是男娃還是女娃,我說是女娃,請她不要告訴外面人。她又問我李哥哥是否婚配,我說你已經定親了。」
「做得漂亮。」
「嗯,是吧?」韓巧兒笑起來。
她嘰嘰喳喳地說了一會話,李瑕也耐心聽著,等她打了個哈欠,他遂將她打發出去睡覺。
夜色中,後衙漸漸安靜下來。
隔壁劉金鎖的呼嚕聲如雷,隱隱傳來。
李瑕正式上任的第一日也就這般過去,他住進了縣令的家裡,雖然還不太受歡迎,總歸是落腳了。
就像他這縣尉在慶符縣也不太受歡迎,但總歸是上任了……
……
房言楷登上小樓,負手望向隔壁的院子,見到一間間屋子裡的燈火熄下去。
縣令、縣尉都相繼睡了,唯獨他這個主簿憂慮著時局,又因那從天而降的李縣尉亂了心神。
他回到書房,端起燭火,再次在地圖上仔細看著。
雞鳴聲響起,天光漸亮,前衙又傳來了梆聲。
……
「房主簿一夜未睡?」
「嗯。」
「睡眠很重要。」李瑕道:「朝廷派我來,便是要讓我替房主簿分些擔子。」
房言楷懶得應這話,拾起一封信,丟在他面前。
李瑕拾起,看過,點點頭道:「如此上報給史知州,想必他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