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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都海已經推進到臨洮了,劉太平卻說劉黑馬在街亭隘口,這可能嗎?」
高年豐撓了撓頭。
李瑕道:「忘了?我告訴過渾都海要伏擊劉黑馬,所以他必順勢搶下街亭隘口,故而,他才敢推進到臨洮。但為何這麼簡單?說明劉黑馬分兵了,分兵做什麼?」
「堵大帥?」
「不錯,劉黑馬兵分兩路,一路沿千河北上堵隴山道路。一路沿渭河而上可趨天水,再西向,可堵祁山道,正在埋伏我。」
李瑕話到這裡,又斷言了一句。
「劉黑馬一定不是在街亭,必已過天水往祁山。」
高年豐看著地圖已明白過來,問道:「劉太平知道,但他不告訴大帥。反而騙大帥劉黑馬在街亭?」
「嗯。」李瑕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他與渾都海皆只是將領,既未訂立國書也沒這資格,能合作,只不過是渾都海以為利益相合。
依渾都海的所想,只要李瑕能出祁山道,哪怕不能襲擊汪良臣,至少能牽制住劉黑馬。要給的,只有一個口頭承諾而已。
兵法本就是詭道,誰還真有誠信?
刀說了才算。
李墉說了無數次與虎謀皮、與虎謀皮。
聽的時候人都覺得自己知道這道理,但其實是不等人反應過來,老虎的血盆大口早已經張開,要把弱獸一口吞下去了。
這念頭一閃過而,李瑕開口問道:「東西送到了?」
「是,隨陸縣令的糧草一起來的。」
「走吧,去看看。」
他起身,先把地圖收好,腦子裡始終還在思考著。
「想必哪怕是渾都海贏了,也能對我很生氣吧……額秀特……」
……
臨洮戰場。
十數萬主力的大戰,勝負的關鍵不在於殺完對方。
殺不完的。
戰場過於龐大,甚至從決戰開始到最後,都有士卒沒能見到敵人一眼。
勝敗的關鍵在於,當有一方的將士覺得自己敗了,從而在心裡上潰敗。
當砲石把人砸成爛泥,彎刀切開人的肢體,箭矢奪走人的性命……血流滿地,一切殘忍的情象都是為了給對方帶去恐懼。
看哪一方先被恐懼壓倒。
傷亡越大,恐懼越大。
所以,此時決戰的雙方都在竭盡全力給對方製造傷亡。
沒有人再唱戰歌,都在瘋狂嘶吼著。
血潑在戰場中央那塊石碑上。
又一具屍體倒在它面前,是個蒙古人。
受傷的戰馬無情地踏過他的屍體,長嘶著跑開。馬上,又一個漢軍士卒也倒了下來。
他已無力起身,任人踩踏著,臨死前看到了那塊石碑。
他不識字,但知道這是哥舒翰紀功碑。
想起了,幼時阿爺唱過的歌……臨洮之地一直在傳唱的歌。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汪家允許他們唱。
汪家子弟,一向自詡是這隴西之地的哥舒翰。
受傷的漢軍士卒最後回望了一眼身後的鞏昌。
然後,策馬的蒙卒衝上來,馬蹄踏碎了他的心房。
「殺啊!」
「……」
遠遠的,阿藍答兒的旗幟出現在東面,蒙古精騎士氣大振。
之後,劉黑馬領兵至南面趕來……
汪良臣向南回望了一眼,心頭浮起一絲疑惑。
「宋軍沒來偷襲嗎?」
但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劉黑馬趕來支援終究是好事。
他拔出刀,大吼道:「兒郎們!你們的家小就在身後,隨我破敵!」
「殺啊!」
決戰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傍晚。
當劉黑馬的援兵補上,汪良臣突然領騎兵繞到了渾都海的側翼,猛然衝殺上去。
如一頭猛獸,惡狠狠地撕咬住另一頭猛獸的背……
……
李瑕正與陸秀夫走在祁山道上,觀望著地勢。
「敢問,李節帥以為誰會勝?」陸秀夫拱手問道。
「兩虎相爭,實力相當,我其實是猜不準的。」李瑕道,「只能說,關隴軍更有謀略、占了地利,贏面更多些。」
他其實不在乎這些。
陸秀夫又一指山道之間,問道:「李節帥可否告訴我,為何要這般做嗎?」
他說完,還補了一句。
「實在是好奇。」
李瑕直視著陸秀夫的眼睛,想了想。
他明白若說的太多,會讓陸秀夫察覺到自己的野心。
但,部署都部署妥當了,本也瞞不住這樣的聰明人。
反而開口直說了,能顯得對大宋朝廷忠誠些。
「好吧。」李瑕道。
陸秀夫用心點點頭,道:「李節帥放心,決不讓蒙人從我處打探到消息。」
「沒甚不放心的。」
李瑕擺擺手,沿著小道往山頂而去,隨口說著他的布置。
「我做這些,想要趁他們雙方大戰之際,收復關中。」
「收復關中?只怕很難。」
「你覺得難處為何?」
陸秀夫道:「我軍,並無野戰之實力。」
李瑕道:「不錯,一切難題,根歸結底,就是我們沒有野戰的實力。而再厲害的謀略、技藝,都不可能在三五年內解決這個問題。這是一個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