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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樟瞬間就被激怒了,指著史槓又是大罵不已,不斷強調正是史槓的投降才導致史天澤的戰敗身亡。
「荒謬?那你知道父親的願望是什麼嗎?」史槓卻是抬手指著門外,道:「看到父親的碑文上寫的了嗎?當年蒙軍來犯,我史家保全鄉鄰,攜鄉人投降。之後繕城隍、立樓櫓、披荊棘、拾瓦礫、存恤困窮,『歲荒食艱捐甘攻苦與眾共之』,這才有了真定府城如今的繁盛。如今大唐聖主文成武德,一統天下在即,為保鄉鄰,不順勢而行,難道要帶著族人與真定百姓為異族陪葬嗎?你的所做所為,才都是為了自己的權力!」
話到最後,他語調陡然一拔,氣勢已壓了史樟一頭。
「到底什麼才是父親的願望?到底誰才是不孝子?!」
史樟沒想到史槓還能這樣倒打一耙,被氣得七竅生煙,不知怎麼回答。
王惲答道:「二郎啊,三郎話重了。但他所言不錯,保全史家、保全真定府,必是史公之心愿,史公的詩作你還記得嗎?『手中示現楊枝露,願洗干戈作太平』,這也是他出征之前留給你們的告誡,降了吧。」
「你們要降自降!休污衊我父!」
王鄂再次老淚縱橫,道:「白頭無地酬知己,痛為蒼生淚滿纓。老夫以詩祭史公,字字出自腹腑,且老夫相信,史公心念蒼生,絕不願真定再陷入戰火。」
「好,好啊。」史樟道:「你們早就將這些寫在詩詞裡,戲耍我?呵,戲耍我。」
他懶得再與這些人爭辯,退後了幾步,打算離開大堂去調兵把這些叛逆通通捉起來。
然而,才回過頭便見有一支士卒已堵在了大堂外,卻是王惲暗中調撥了兵馬。
「你們……」
史樟終於絕望,道:「殺了我啊。」
「絕不會殺二郎。」王惲道:「我等歸附唐主,為的便是使真定少流血。請二郎降了吧。」
「是啊,二哥,你就降了吧。」史棣亦幫腔道。
「二哥,降了吧。」
「……」
周遭全是這種聲音。
史樟聽在耳中,漸漸感到天旋地轉。
他仿佛覺得自己聽到了人群中有閻復的聲音。
那是十餘年前在開封,因為遇到李瑕,他默許王蕘殺掉了他的好友閻復,成了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鼻間聞到的豬圈味越來越濃,讓他透不過氣來。
終於,他白眼一翻,整個人暈厥過去。
「嘭。」
後腦勺嗑在地上,他腦子裡想的猶是「不能降李瑕,不要降李瑕」,但人已經暈了過去,一切已由不得他作主了。
唯有耳畔還能聽到王惲的說話聲。
「放心,二郎沒事,再開勸幾句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王惲便不再管史樟,繼續與眾人說起歸附新唐的事宜。
「剛才說到哪了?哦,我曾經有幸見過大唐皇帝一面,那是在李璮叛亂之際,我奉命出使長安,請求休戰……」
眾人都是聽著,甚至其中還有些人對叛元歸唐感到興奮。
像史樟那般激烈反對者竟是不再有。
這夜到最後,眾人達成一致,便連夜派快馬南下,先向張弘道表明了歸順之意。再等張弘道派人來商量如何舉事,共擊彰德、大名二府。
……
僅五日之後,一封奏報遞到了洛陽,擺在了李瑕案頭。
李瑕正與張文靜在討論河北戰局,翻到這封情報,道:「史家降了。」
張文靜聽了,稍稍訝異之後便微微一笑。
「乍一聽還蠻詫異的,你說,換作我們初識那會,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史家能降你?但仔細一想,史天澤諸子孱弱,只能做這般選擇。」
「我們初識那會,我有想到要讓史家降我。」李瑕道:「當時我還給史天澤寫了信。」
「那你怎從來不給我寫封信?」
李瑕倒未想到她能忽然拐到這個話題,微微苦笑,道:「字丑。」
「這倒是實話。」張文靜有些憧憬地看向窗外,低聲道:「快了,張家終於也能歸附了。」
李瑕不免又想到當年剛在黃河戰場上剛擊敗史天澤之時。
那時,他暗中聯絡了張弘正,本打算借那一役勸張家歸附,但最終未成。張弘正被張弘范識破了。
之後招攬楊大淵,結果楊大淵死了,楊文安一心仕元;招攬太原郝家,結果郝天益被其弟郝天挺奪了權。
反而這次招攬史家,看起來辦事不牢的史槓,竟真的做成了。
史槓能力遠比張弘正、楊大淵、郝天益等人出色嗎?並沒有,論才華、能力,史樟遠高於史槓。
局勢不同了。
北地人心已開始倒向李瑕。
且隨著史家,以及王鄂的投順,這種人心所向的趨勢或將越來越難以阻擋……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忠奴
九原城外。
秋風一起,草地已經有些開始泛黃。
一桿杆旌旗招展,一隊隊騎兵已準備就續。
他們將要向西,擊敗一直盤桓在後套草原的唐軍。
張弘范一身的甲冑已經穿戴齊全,卻還在臨出發前到了脫忽大帳面前。
「大王在嗎?」
「請進吧。」
大帳里充斥著一股濃烈的酒味,以及脂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