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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舊案,罷了吧。」
謝方叔道:「可這相位爭鬥之烈,卻可見一斑。」
程元鳳點點頭。
謝方叔道:「我只盼能為社稷謀實事,實無意黨爭,宰執亦非我所願,當年是諸公以『宰相須用讀書人』罷了趙葵相位,我不得已而拜相。」
「是。」
「我與吳潛,雖有政見不合,絕無私怨。」
「是。」
「董槐遭丁大全迫害,我竭力保全。」
「我明白。」
「但在群臣眼中,我終日勾心鬥角;在官家眼中,我排除異己,欲為獨相。」
程元鳳勸道:「不必如此,事或有轉機……」
「去相不遠矣。」謝方叔頹然長嘆。
嘆罷,他指了指公房中的一疊疊公文,那皆是他嘔心瀝血擬出的治國良策。
「我非為個人前程,所慮者,邊境戰亂不止,田地日漸荒蕪;治內人丁增長,兼併愈演愈烈。
所慮者,權勢多田之家,賦稅、勞役不容以加之;少田之民無以為計。
所慮者,兩淮屍莩於野,西蜀白骨如山;臨安猶只聞管弦鐘鼓之聲。
我所謀者,官家勿因貴近之言而動搖初意,臣僚勿因私怨爭鬥而廢良策,則天下幸。
然則,為相不能一展抱負,終日蠅營狗苟,那不如歸去罷了。」
謝方叔這麼長一番話說完,程元鳳終於沒了耐心,拋出了今日過來的真正目的。
「今歲四月,我與賈師憲派了一批人北上開封……」
謝方叔驚訝了一下,道:「為了趙葵說的那份情報?」
「是。」
「你們糊塗!糊塗!一旦……」
「此事是官家應允……」
謝方叔大怒,喝道:「若再來一出端平入洛,你擔得起嗎?!」
程元鳳道:「情報已經拿到了,但北上之人出生入死回來,卻被丁大全捉了。」
「拿到了?被捉了?」
「確認拿到了,趙葵所言不虛。事已成,你我再爭執也無益。」
謝方叔問道:「丁大全要爭功?」
「是。」程元鳳沉吟著,又道:「此事本是我與賈師憲謀劃。如今,人已歸,賈師憲卻不告知,反遣人盯著我的宅邸,不讓他們與我接觸。」
「賈似道……欲獨占功勞?」
「是。」程元鳳嘆道:「丁逼迫甚急,賈不可靠。我唯有來找你。」
謝方叔沉吟不語。
「丁大全與北面有所勾結。」程元鳳提醒道:「淮右、袁玠。」
謝方叔已完全明白了程元鳳的意思,終於叱道:「丁大全好大的膽子!」
「當務之急,該將人救出來,加上情報,便是鐵證如山。」
說到這裡,程元鳳臉一板,鄭重道:「忠義之士浴血歸來,反遭奸黨迫害,此事便是鬧到御前,我也與丁大全斗到底……」
第一百零九章 信任
右相府偏堂上。
聶仲由道:「我分析過,袁玠知道我們北上、也確實串通了北面張家。那之後,他留意著兩淮的動向,林子他們回來後露了行藏,被袁玠得知於是通知了丁大全。丁大全為了爭功並迫害右相,捉了他們。還有哪裡不對?」
李瑕道:「袁玠是與張家有所往來,但往來到何種程度呢?如果真是勾結,為何在廬州時袁玠避開張榮枝,把事情交給陸鳳台應付?陸鳳台可不是他的心腹。」
「你是何意?」
「我還看不明白,不想臆測。」
聶仲由道:「我並非臆測,而是事實如此,對付我們的就是丁大全之奸黨。」
李瑕道:「但我覺得,袁玠面對張家的態度是不敢得罪、少惹麻煩。」
「但這與我分析的不衝突。」
「是。」李瑕道:「今夜我問過那人,他們捉了林子、劉金鎖,消息渠道在兩淮。但他們不知道我們在北面的具體情況,說明他們沒有勾結北人。」
「那又如何?」
李瑕問道:「你覺得,這批人是丁大全的人嗎?」
聶仲由道:「很有可能。」
李瑕問道:「那另一批人是誰?」
「賈似道?」
李瑕想了想,沉默了下來。
聶仲由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既已稟報給右相,右相自會擺平,救出林子他們、拿回情報,給你敘功。」
李瑕問道:「你很信任右相?」
「當然,你怎會如此問?」
「沒什麼。」李瑕道:「我困了,先去歇了。」
「好,我知道你,睡覺很重要。」
「對。」李瑕隨口應著。
程漁又來到偏廳帶他去客房歇息。
此時天色才剛剛大亮,有菜農將今日的果蔬送到右相府側門……
到了中午,程漁還在操持府中事宜,忽見程元鳳身邊的護衛急趕回來。
「阿郎一會回府,要與李小郎君一道用飯,準備一下。」
程漁忙到客房去喚李瑕,推開門,卻是愣了愣。
……
轎子落在右相府門前。
程元鳳才下了轎,程漁上前低聲稟報了一句。
「阿郎,李瑕走了,不知去向……」
程元鳳臉色微沉,一路進到前院,只見聶仲由已上前請罪。
「右相,是我未與李瑕談清楚,此事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