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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白的鬍鬚被微風吹得有些凌亂,老眼裡也滿是凌亂。
一直以來,韓承緒自問是最了解李瑕能耐的人。
少年智勇,膽魄、心志遠遠超乎常人……他有時也會想自己是否高看李瑕了。
到了這一刻,他才知道,李瑕竟比他所想之中更有手段。
當朝宰相奈何他不得,連堂堂嗣王也奈何他不得?
毛筆掉落在地上。
韓承緒走上前,喃喃道:「小郎君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哈哈哈!」劉金鎖大笑道:「韓老你看你,都驚呆了,這有啥稀奇的?我早說過,他不會有事嘛,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個屁,你是啥都不懂。」林子大罵。
一片歡鬧之中,李瑕笑了笑,轉頭間忽看到高明月。
因見了她那眼中的深切的關懷,他愣了一下,潛意識裡忽然浮起一個閃念。
「以後若娶了這白族姑娘,那也是想要納妾的,難得在這個時代……」
也就剎那一閃,李瑕將這胡鬧的破念頭揮散。
要去的是兵危戰凶之地,且還在長身體的時候,想這些做什麼。
不縈於懷,不縈於懷。
「明日是中秋,但我們要動身啟程。這樣,我們提前過個節,今夜在臨安城好好逛逛、採買物件,到豐樂樓吃飯。」
眾人沒想到李瑕一回來,別的不說,開口竟是說這個。
「臨安城有啥好逛的。」劉金鎖頗煞風景,嚷道:「又擠又花錢。」
「閉嘴吧你,去豐樂樓吃飯有甚不好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臨行
這些日子,李瑕看到了這宋朝的腐朽傾軋,卻也感受到了臨安的繁華。
小小的宮城擠在杭城最南面山區,既不占西湖美景、也不占錢塘江潮。
城中瓦市二十餘座,大街徹夜燈火不絕,沿街皆可擺攤,門類百般,琳琅滿目。
所謂「天下所無者,悉集於此」,市井文化盛極。
百姓閒聊也敢議論官家幾句,高官顯貴也能和走卒販夫同堵在一條路上。
得益於這份繁榮,貧苦之人只要肯賣力氣,也不太容易餓死。
仗勢欺人或許有,剝削壓迫或許有,但相比於北面,它的殘酷都隱在暗處,絕不至於明目張胆,街上死一個人都能驚動官府。
百姓不必擔心走在路上遇到一個蒙古人,會被對方肆無忌憚地當成獵物射殺。
因這城中全都是大宋子民,而不是驅口、賤民。
這次,李瑕有一瞬間也想過到北面去,他有自信能闖出一番天地。
但他忽然想到,就算成了世侯,經常會遇到如赤那一般的蒙古子弟,隨便可將他治下之民當作驅口擄掠殺害。
沒有一個秩序可以阻止,哪怕只是個腐朽的秩序。
那時怎麼做?
忍一忍當然也就過去了,其實一個赤那也殺不了幾個人,北地對武將管治更寬鬆。
但他不想去忍。
這裡有傾軋、有腐朽,但比起戰場、比異族統治之下的地方,這裡依舊是天下最安穩之處。
哪怕說是比爛的時代也好,至少他與老弱病殘的同夥們,終是沒在臨安丟了性命。
他們在杭城大街逛了一圈,採買了許多物件,頗有恣意暢遊之感。
晚間到豐樂樓吃飯,李瑕頗為大方,要了個雅間,點了最好的炒菜。
這次高明月避無可避地要和大家同桌,因知道她的性子,李瑕與高長壽在每道菜端上來後馬上夾了一些,擺在她與韓巧兒面前,省得她們起身去夾。
總之這一群人都在適應著相處,包容各自奇怪的習慣,比如李瑕生活講究、劉金鎖說話吵鬧……
正吃到開懷,敲門聲響起,有人推門進來,卻是龜鶴莆。
龜鶴莆只探頭看了一眼,李瑕已站起身,手裡還拿了一個包袱。
「走吧。」
「是,阿郎就在隔壁。」
走過長廊,聽到有個雅間裡傳來呼喝聲,是有人在鬥蛐蛐。
龜鶴莆推開的卻是另一個雅間的門,賈似道正獨立在窗邊看著西湖。
「非瑜來了啊,聊聊?」
「賈相今日與官家蹴鞠,是贏是輸?」
「榮王輸了。」
兩人都沒再提這次的事,總之是賈似道沒能保住李瑕,任李瑕自己掙到的出路。
個中微妙,也無甚好說的。
賈似道笑了笑,示意龜鶴莆接過李瑕手裡的包袱,道:「情報給全了?」
「是。」
「這是韓巧兒背下的,你還與我吹噓記性好。」
「無妨了,現在你動不了我。」
「別太傲,不過是一小縣尉,亳無根基,我輕易可抹殺了你。」
「嗯。」
李瑕也不在乎,他傲又不是因為縣尉這官職。
賈似道嘆息道:「你也看出來,樞密院並不重視你這份情報,因為無用。」
「無用?」
「北地之事,賦稅、人口、蒙古汗庭派系,知道了又如何?收復三京尚且無能為力,豈能管那麼遠。」
李瑕道:「派使節北上,接觸楊果之事呢?」
賈似道搖了搖頭,道:「時機未到。」
「那我去找趙葵。」
「三京敗事者有何用?」賈似道拍了拍李瑕的背,道:「急甚?等西南戰事告一段落,此事我應承你,至少,要有場勝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