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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節帥閣下當面。不才,廉希憲。」
李瑕擺擺手,道:「倒不必這般鄭重,我稱你『善甫兄』如何?聽說李世民就是稱李靖為兄。」
「擔不起。」廉希憲擺手道:「也恐你是要害我。」
「我身在宋廷尚且不怕,忽必烈氣量更小不成?」
「既如此,非瑜莫怪我不客氣了。」
廉希憲甫一報出名號,氣質再次有了變化,舉止神情已多了分威嚴。
他竟是不慌不忙拿起一枚鳴鏑,吹響。
尖銳的鏑聲盪開。
李瑕也不阻攔,笑了笑。
「善甫兄料到我會來山西,也有水師?」
「不算料到,只多做了幾手準備,交代過麾下,或有可能引非瑜渡江。那點人也稱不得水師,但有船只能運人員物資,圍剿非瑜這點人還是不難的。」
李瑕道:「但我說過,剛才在船上是你最好的機會。」
廉希憲自嘲一笑,道:「我雖自問弓馬嫻熟,以一敵五捕殺你,實難做到。」
「怪我沒給更好的機會?」
「肯與我獨坐船篷,給我殺你的一線機會,已足夠膽魄。畢竟,你欲勸降我,豈能真讓我殺了?」
遠遠的,已能看到有塵煙揚起,該是廉希憲的人。
李瑕也不急著逃。
而他的三十銳士已過來圍住了船篷。
廉希憲問道:「我沒想到你真敢來山西地界,且還能如此沉穩?」
「欲做大事,豈能惜身?」李瑕反問道:「善甫兄呢?陷在我這三十銳士之間,不怕我殺你?」
「擔責任、不畏死。」
「那看來,你早有布置,我也有布置,只看鹿死誰手了。」
廉希憲擺手道:「罷了,事到如今,想也無用,且看結果吧。」
「也好,看來你也不會撲上來殺我,還能再聊幾句。」李瑕道:「其實你有個更好的辦法殺我。」
「主動揭露身份,以『廉希憲』的身份表示歸附,再趁你放鬆警惕殺你?」
「嗯,這樣穩妥得多。」
「初時,只當你每以暗殺手段成事,乃陰險狡詐之徒,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無愧於心。」廉希憲自嘲一笑,道:「但你既以誠相待,我不好再用這等無恥伎倆。」
「那還繼續殺我?」
「你對我的身份心知肚明,說『會給很多機會』,不是再較量一場的意思?」
「不錯,堂堂正正,果然還是那個戰前遣使告諭的『廉孟子』。」
那馬蹄揚起的塵煙近了,已有船隻出現在上游,向李瑕等人包圍過來。
「再說一句心裡話吧。」
廉希憲嘆息了一聲,緩緩開口。
「蒙古王公貴族占據大量田畝、色目商人包稅理財魚肉百姓……這些,亦是我畢生都在竭力清除的頑疾。對非瑜所說那句『大快人心』,發自肺腑,彼時說完,只覺血脈暢通。但,等陛下平定天下後改制,才是正理。」
「也許吧。」
李瑕轉身離開船蓬,向奔來的騎兵望去。
廉希憲也出來,看了一眼黃河畔這雄壯的風光,再次覺得「李瑕」那首詞寫到心裡了。
……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第六百六十七章 叛徒
一行人靠岸的地方就在風陵渡以東一個叫「澗口」的小灘。
抬眼望去,北面確實是山巒如聚。
有騎兵由西面而來,黃河上的船隻順江而下,都已越來越近。
已能清晰地看到蒙軍旗號。
「非瑜孤身入險,佩服。」廉希憲嘆息了一聲,道:「惜你英年早逝。」
「我不了解山西的情況。」李瑕也在看著那些旗號,道:「善甫兄可否與我說說?」
廉希憲沒說話,背過雙手,搖了搖頭。
「善甫兄安排了哪路兵力圍殺我?」李瑕再次問道。
「黃河上的船隻是我從關中帶回。」廉希憲道:「至於那些騎兵,乃解州儀家麾下。」
「儀家?」
廉希憲不肯再回答。
他對整個北地都非常了解,當然知曉山西的情報,但不可能告訴李瑕。
……
四十六年前,成吉思汗第二次伐金,金宣宗遷都汴梁,山西便有大量的金國將領、地方豪強率眾歸附蒙古。
之後,山西民戶被分封給黃金家族直系諸王。
這「民戶」指的是稅賦,每五戶出絲稠一斤,稱「五戶絲」,每年由當地世侯徵收、上繳蒙古宗親。
窩闊台在位時,把民戶分給他的兩個兄長朮赤、察台台的子孫,以及他妹妹阿剌海。
阿剌海是成吉思汗的三女兒,駐地在九原城,號稱「監國公主」,相當於是忽必烈經略漠南之前管理漠南的實權人物,所謂「阿剌海所監者,漠南國事」。
蒙哥時期,則把剩下的民戶分封給了拖雷家族子孫,其中包括拖雷的女兒獨木干。
獨木干是繼阿剌海之後又一個權傾汗廷、威鎮一方的公主,她比蒙哥年幼,而年長於忽必烈,攝汪古部,監諸路事……
山西世侯便長期依附在這些蒙古公主、宗親門下。